《三朝为后》第164章


静妃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张口想要否定,可看到苏玉芍淡定的模样又觉没有必要。宫里总要有几个明白人,虞挚既然已将事务交给她,自己也没必要为了顾全皇室名声瞒着她。
“过去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没想到陷得这么深。”静妃转而叹了口气。过去对盛宣的心思猜得到八九,如今加上这一句,便是确凿的十分了。
“臣妾日日请太医诊治,什么法子都用了,若还救不回来,请太妃在太后面前保全一二。”苏玉芍继续道,并未接话感慨。她主管后宫事务,听起来颇有权力,做起来却一直如履薄冰,没出过一点差错。
静妃只觉这话有些凉薄,不禁看了苏玉芍一眼,以往的担忧也浮入脑海,“其实本宫一直想问你一句,为什么回来。”她斟酌语句,顿了顿,“你同栗氏原是密友,她虽不是太后所杀,但毕竟因太后而死,你就一点不介怀么?”
苏玉芍抬了抬眼,将静妃的困惑看得了然于心,抿唇一笑,“太妃是重情义的人,所以会如此问,但臣妾不是。”
静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苏玉芍笑得更轻松了,“臣妾在家是庶出,家父的妾夫人多,兄弟姊妹也多,和这么一大家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臣妾从小就学会了凡事先为自己着想,不然就算亲爹老子也想不起我的死活。臣妾确与栗氏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劝过她不要争宠,但臣妾能做的、愿意做的仅此为止。之后的路是她自己选的,风光臣妾不羡慕,落魄臣妾也不同情。”
苏玉芍将存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完,不免有些发怔,然而旋即就调整了神色,继续笑道,“娘娘觉得臣妾无情也好,可憎也好,总之臣妾觉得,这世上没谁非要为了谁怎样。宫里的差事做好了,臣妾便能向太后讨个恩宠离开,就是这样。”
静妃不做声地听着,总算可以放心,但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苏玉芍说完了适时地告辞,关复引着她往出走去,一开门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王爷来了。”关复赶忙行礼,眉开眼笑。
浩南王站在门外,披风的边角被露水打湿了,背后星辰漫天,他眼里也亮亮的,尚未掩去的惊愕仿佛是没料到会有人出来,避无可避。苏玉芍一言不发地低头行礼,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王爷……”关复见浩南王发呆,连人来了又走都没甚反应,不由唤了一声。
浩南王回过神来,脸上红了红,迈步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背后留下一句,“你去送送吧。”
关复笑着应了,边摇头边跑开去。不就是偷听被发现了么,自家王爷脸皮还真是薄。
次日一早,静妃便去香彻宫等虞挚下朝,她知道盛宣的事是苏玉芍不便与虞挚说,整个后宫也只有自己够资格干涉。虞挚回来,她便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治。”虞挚凤袍未换,坐在榻上喝了口茶,唇色方才浸润了些。可接下来的话,饶是静妃也不敢相信。
“江潮平曾是御医,就让他去治。”
静妃愣了半晌,她昨夜思忖了半宿也没想到这一步,这副心药下得未免太狠。抬眼去看虞挚,她正垂眸放下茶盏,似乎这件事已经讨论完,无需再费什么周章了。
“盛宣病了这么久,你不去看看么?”静妃猜得到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问问,抱着一丝隐约的侥幸。
“不了。”虞挚微微摇头,金冠上垂下的明珠随之晃动,发髻上的五凤攒阳钗也庄熠生辉,让人感到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等她大好了再看罢。”相比之下她的神情显得平淡多了,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倦然。
静妃转开头,不想再看虞挚。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但她做不出来,只有虞挚做得出来。想起盛宣惨白的脸,江潮平的隐忍与付出,她感到很难过。不知虞挚会不会难过,总之在表面上,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七月流火,入秋后天气转凉,枝头的叶子也渐失了水分,干涸得蜷曲起来。这天傍晚洛康王来香彻宫议事,到了晚上也没有走的意思,虞挚便吩咐红萼给他准备就寝的沐浴。
洛康王却摆手让红萼退下了。
虞挚一扬眉,“天黑了宫门落锁,你土遁出去?”
“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洛康王坐在桌后,从书后抬起头来。
虞挚想也不想就笑了,“莫非你的生辰。”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洛康王起身走过来,拉着她来到门口。推开门,入目一轮满月悬在天边,云疏星淡,万籁俱寂。夜风轻轻拂过,连带他的声音也低沉温柔,“今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宫中规矩,入更之后任何人不得出门。”
虞挚心里一动,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洛康王执起她的手,“所以今晚不会有别人。”
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的静,青石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
树影横斜摇曳,秋风卷地而过,旋起了沙沙的落叶,飞扬了彼此的袍摆衣袂,上面隽绣的凌霄苍龙与吐辉丹凤交织翩舞,象征着令人俯首称臣的至高权力。然而此刻,退去了前呼后拥的随从,远离了庄严宝象的礼乐规矩,天地之间唯两道长长的影子伴着他们,与寻常人一样,自在地月下漫步。
“这样多好。”洛康王感慨一声,握紧了虞挚的手。这是时隔七年后,他第一次牵着她的手走在广阔的宫里,不需紧张会被人看见。
“别人都躲起来辟邪,偏你要出来撞鬼。”虞挚随口嗔道,然而话音刚落,勾起的一抹笑就凝在唇边。心里不知怎么一阵憋闷,翻来覆去咀嚼自己的话,回忆深处有什么叫嚣着、重叠着,阵阵发苦。
“鬼节怎么了?我还要感谢一年里有这么一天。”洛康王没有察觉她的变化,犹自轻松地说道。他纵使能隐忍百般,还是会为不能和虞挚光明正大在一起而耿耿于怀。
虞挚收起落寞的神色,嘴角扯了扯,“一年只一次,同牛郎织女似的。”她知道他心底的遗憾,她欠他一生一世的完整,可这辈子终究不能双全。
“于我这样已很好,至少可以天天看见你。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相守已是难得,还有什么可计较的。”洛康王宽慰地揽过她的肩,起风了,虞挚依进他怀里。
她抱着手臂,他的体温隔着衣衫源源不断地透入,挡住了四面八方的风凉,让这死寂的夜也不那么可怕,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贴近。
你快活么?她张了张口终究没有问出口。他一定会说是,一定会反问她一句,你呢?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得好。
与洛康王在一起的时光,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里他无限包容体贴,朝政上对虞氏是春风化雨的怀柔,私密时陪着她寻找过去的点滴记忆,他遣返了王妃与世子,听说在王府里亦是夜夜独居。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很踏实,因为确定他爱她。然而有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在心里暗暗想象有朝一日失去他,自己能否承受,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才会安心睡去。
她怕爱上他,怕自己被他的柔情困住,心生恻隐。
“小时候你最怕黑,走夜路的时候非要我打两个灯笼。”洛康王轻笑出声,伸手捉住了虞挚的衣摆,“我腾不出手来领你,你便这样抓着我跟在后头,活像条尾巴。”
虞挚从思绪中走出,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他肩上,“现在不需要灯笼了,我只抓着你便好。”
洛康王闻言一顿,转头吻了吻她的发,“的确,你抓着我就好。”
前路漫长而漆黑,风声回旋呼啸。虞挚闭上眼挽着他慢慢走着,并不觉可怕或孤独,不论去哪里,从此都有个人陪她,如果此生有幸安稳度过,她愿意与他携手到老。所谓遗憾,所谓爱憎,在人生百年里不过倏忽一瞬,何必执着。永恒如月亮都有圆缺,而命若蜉蝣,谁又有资格执着。
不知不觉,洛康王的脚步缓慢了下来。虞挚一直闭着眼,就这样随他转了弯,换了方向。沉默中只觉他的呼吸有些许急促,却一言不发。
虞挚面颊贴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杜衡香气,闻得出是观澜宫的味道。漫无目的,不小心走到了这里,他触景生情,难免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
“风大了,我们回去吧。”洛康王在她耳畔道,即使极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他,可还是掺杂了一丝气息起伏。
“好。”虞挚点点头,自始至终没有睁眼。
他不想说,她何必提。况且,她亦没有勇气去看。
断壁残垣,观澜宫自从塌陷之后再没有修葺过,那里埋葬了莲妃与常芙,终结了二十年前的爱恨,也断送了她心底最后的柔软。
“晚了真是阴冷,冷得有些可怕。”虞挚挽紧了洛康王,睁开眼对他笑了笑。
两人信步往回走,一路上低低细语。今晚洛康王心情甚好,家家户户的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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