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为后》第165章


两人信步往回走,一路上低低细语。今晚洛康王心情甚好,家家户户的鬼节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轻松,用洛康王的话说,他们“像两个自由自在的鬼”。
就快到香彻宫了,却看到路边不远处隐约有一点明火。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走得很近了。
“王爷。”一个清瘦的人影转过身来,似是先怔了怔,继而跪了下去,“王爷恕罪。”
虞挚本已转到洛康王身后,一听声音不由走了出来,“陈泉?你怎么在这。”
地上一小摞黄表纸,旁边一堆火不知烧了多久,灰烬已积了厚厚一层。哔啵跃动的火焰映在他的眉宇间,显得愈发安静。
“小的违背宫规,请太后处置。”
洛康王与虞挚面面相觑,他亦知道陈泉是香彻宫最得力的一个,平时谨言慎行挑不出错的人物。虞挚目光瞥过,“哀家记得你没有亲人。”陈泉是孤儿,过去的主子赵美人疯了,至今养在定波侯府里。
陈泉颔首,垂下眼帘,“小的没有亲人,今晚是祭奠朋友。”
当着洛康王他说得隐晦,虞挚心下却清楚。香彻宫这几年一路风雨,死的人不少,如织、颂月,都曾是陈泉手下,尤其如织之死,他也有参与。
“起来吧。”虞挚说着一笑,看了看洛康王,“若说违背宫规,哀家和洛康王也难逃责罚。今晚就当哀家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哀家。”
陈泉这才站起,衣摆上沾了几根枯草,他目不斜视拂也不拂一下,“谢太后,小的谨记。”
他说罢便低了头,垂手恭送洛康王和虞挚,直到他们走远,回头还看见他站在那里。身边一团火光明亮,勾勒出他清癯的身影,是黑夜中唯一一抹暖色。
“此人倒也镇定。”洛康王欣赏地点头道,“且重情重义。”
“他向来如此。”虞挚若有所思地应和道,她觉得洛康王的话不太对,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妥,想想随口一句的评论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便一笑而过了。
不知今晚是吹了风还是勾起太多心事,虞挚做了个很长很疲惫的梦。
梦里她在迷雾中奔跑着,被露水打湿的裙摆分外沉重怎么也无法向前,让她心急如焚。要救晃儿,她要救晃儿。然而雾太大,她分不清观澜宫的方向,找不到乌嬷嬷在哪里。她闯进一座废墟的宫殿,里面瀚景王一袭白衣转过身来冷冷一笑,“你杀了我的素鸾。”
我没有!虞挚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这让她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眨眼间瀚景王便不见了,她找不见也追不上,脚下被人一把抓住,是披头散发的如织,“江潮平是我害的,颂月是我杀的,杀人岂能不偿命!”
如织边说边仰天大笑,让虞挚头痛欲裂,她拼命挣扎想要摆脱那双逐渐枯槁的手,却被越攥越紧。渐渐地如织的脸化作了乌嬷嬷……
“不是你杀的!”虞挚胸中一口气冲了出来,蓦地惊坐而起,“颂月不是你杀的!”
黑暗中自己纷乱的喘息声渐渐清晰,心中恐惧退去,空虚如潮席卷。自以为的喊声其实是沙哑的呜咽,一摸颊上泪痕冰凉。
心底也冰凉。
身边的衾枕已空,洛康王向来留宿到凌晨便离去。原来他已走了,原来天就快亮了。虞挚起身撩开幔帐,才觉背后被冷汗湿透,“如寄。”
如寄在外守夜。她睡觉轻,刚听见房里的动静便醒了,披衣起身,掌了灯过来关切问道,“太后有何吩咐。”
“陈泉。”虞挚攥着幔帐,头脑中无比清醒,却又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是陈泉。”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五四、陈泉
“太后……”如寄将灯举高了些,才发现虞挚额上都是冷汗,不由一惊,“太后说什么?”
“如果哀家没猜错,颂月并非死于如织之手。”虞挚扶头定了定神,睡意全无,撩开幔帐便下地,“传陈泉,立刻。”
如寄盯着她迟疑了一下,眼前的虞挚刚刚才从梦中惊醒,转眼就如此镇定恢复了太后的威严,让她一时恍惚。直到对上虞挚的目光才回过神来,“奴婢这就去,太后少等,小心着凉。”
虞挚惊魂甫定地点头,坐在床边看如寄走远,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如织临死前的一幕在她梦中翻来覆去地重演,她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哪里暗藏玄机,终于今天……
江潮平是我害的,颂月是我杀的!哈哈哈哈……
一个临死之人,放不下舍不得的事那么多,要说的话那么多,为何单单如此急于承认自己的罪名?还笑得那样恍然大悟,畅快淋漓。如织一定知道了,那一刻她一定明白了杀颂月的人是谁,发觉香彻宫潜藏着一张巨大的网,终有一天会将所有人收罗其中,难逃宿命。所以她不拆穿,所以她要助那人一臂之力,让他藏得更深更好。
只是陈泉,陈泉,真的是他么,自己是否太过多疑了……
门外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是两个人的。虞挚抬眼,只见黯淡的天光从门缝透进,如寄引着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东临揉了一把睡眼,他身上的衣袍尚未穿戴整齐,还沾着点滴冰凉的秋雨,显然是如寄将他从睡梦中叫起来的,“陈公公不在房里。小的昨晚明明记得他回来歇了,今早不知什么时候起的。”
虞挚蓦地攥紧了榻上的锦被,直直盯着某处未知的幽暗,半晌不语。
东临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小心翼翼地抬头,只见太后兀自出神,“太、太后?”
转而望向如寄,如寄却早已脸色苍白,站在那里如木雕泥塑,喃喃念道,“完了,难不成,是去了王府……”
洛康王府里,书房的灯光彻夜通明。
油灯嘶嘶燃着,却无法明亮洛康王的面容。他坐在宽大的桌案后,双目空洞,身形萧索,仿佛根须尽枯的古木,伫立千年后徒剩一具空心躯壳。
“天亮了。”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清澈的眼底印着一抹淡青色的疲惫,“小的说完了,听凭王爷处置。”
洛康王眼神动也没动一下,坐在椅中,死一般的沉默。陈泉平静地支撑起身,两条腿已跪到麻木。他揉了揉膝头可无济于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他知道不会有人阻拦。对于洛康王与太后来说,他在与不在,心中的伤口都已撕裂。对于他自己来说,最后一件事已经完成,生与死已没什么分别。
那便回香彻宫去死罢。时隔七年,世事茫茫,他早就没有别的去处了。
伸手推开门,门口的人来不及躲闪,踉跄退后了一步。那是一张年轻明媚的脸,震惊之色还未退去,泪痕犹在。眉眼之间,与太后有三分相似。
陈泉淡淡地笑了,七年隐忍,半生苍凉,在谁眼中他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罢。迈步走下台阶,默然仰头望天,秋雨淅淅沥沥地淋在脸上。今日的天色,是记忆中蒙蒙的灰白。
这一天的早朝,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与大铭开国以来千千万万个朝会都没什么不同。天气阴沉,秋雨寒凉,朝臣们三三两两地退去,偌大的皇宫转眼便人去楼空,灰蒙的天空下好像荒废了几百年的废墟。
洛康王坐在香彻宫,穿着与王侯的龙袍,金冠玉带,右手边一盏醒神茶,一如既往。
然而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这是她的宫殿,她生活了七年,他也缺席了七年,她的名分是先皇的,人是大铭的。
心是瀚景王的。
与他可有半分关联。
“叡康……”虞挚走过来,不,是大铭的太后走过来,镇定下面藏着几分犹疑与琢磨,对他如是说道。
洛康王忽然觉得无奈,无趣,无望,他不想回答。她叫的是大铭的王爷,是擎政侯,唯独不是他。来之前想过要如何质问,可来到她面前才发现无话可问。这一切还不够明白么?
垂下眼帘,起身往外走去。
“叡康!”虞挚一把拉住他,她不知道自己要拉住什么,大铭的江山?或者寂寞岁月里唯一的陪伴。分神之间,口不择言,“你听我解释。”
洛康王颓然笑了,“如何?”他转过身,下颌上新生的胡茬淡青憔悴,“但凡你能想到的,我都已在心里替你辩解许多遍了。”
虞挚抬眸望他,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手下依旧攥着他的袍袖,一动不动。洛康王倦然瞥了一眼她毫不放松的手,好像在看一个犯了错犹自倔强的孩子。他没有力气责怪,心绪已交结纷乱,寸寸焚烧成灰,此刻只想要离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所以他问,“为什么是他。”
果不其然,一语出口虞挚便松了手。他的目光那样清冷,毫不避忌地审视着她,仿佛可以在她的脸上身上找到令他不齿的印记。任何人都可以原谅,可唯独是瀚景王。
那是他的劲敌,虞氏的死对头,甚至他们的被迫分离都是观澜宫一手谋划。这七载光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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