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为后》第166章


那是他的劲敌,虞氏的死对头,甚至他们的被迫分离都是观澜宫一手谋划。这七载光景,她挥舞着刀剑在后宫拼杀出一条血路,连他的生母先皇后都没有放过,却在瀚景王面前停滞了脚步。
她爱那人爱得连恨都忘了。
洛康王怔怔地看着虞挚,自己究竟认不认识她。虞挚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失去血色的唇微动,吐出的话语却坚定,“那是过去的事了。”
“那么,我就是过去的过去。”洛康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抚平衣袖转身往外而去。
“我早已不爱他了!”虞挚站在他身后嘶声喊道,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让她跑上去拼命撕扯着让他转身,“是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可现在我已经改了。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他,就算是见到我也只想着如何杀了他。叡康,你相信我,我和那个人已没有任何瓜葛。”
洛康王木然站着任她摆布。虞挚一口气说完犹自喘息,浑身上下翻越了千山万水的疲倦,她一双眼睛瞪得大而空洞,里面露出几近疯狂的光彩,着魔似的一遍一遍地剖白,“我不爱他了,我早已不在乎了。你信我,你要信我。”
她不停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填补空气中的沉默,这样便能掩盖彼此之间拉开的鸿沟。洛康王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悲伤却如大雾弥漫,越来越浓。
直到她的声音哑了,直到她的双手没了力气,他才开始说话,“你在怕什么?”
他悯然地看着她,眼中的同情与痛苦不知是为了她,还是自己。他的话语那么轻,却如一击重锤砸在虞挚脑海中,令她不由抚上额头,双目紧闭似乎在忍受心底汹涌的苦痛。
厚重的凤袍端庄昳丽,她的肤色苍白得透明。一番拉扯中他亦是衣袂凌乱,狼狈不堪,然而他丝毫不在意,只是讷然地重复,“你所说若都是真的,现在又在怕什么,开脱什么。”
“是不是怕我回去点兵,杀进京城推翻皇帝?”洛康王嘴角动了动,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可笑,只可惜这就是真相,“你惧怕我手中的兵权,所以一直在利用我。”
“别说了!”虞挚蓦然吼了一声,心中若烈火油烹。他说得没错,她无法反驳,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为自己感到羞辱甚至愤怒,“你不爱我,尽管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否则七年前你怎会选择逃走,你是看不见了,可我在宫里的日子还要继续还要一天天捱下去,若不是瀚景王我早就死了,是你先放弃了我!”
这往事在心底掩埋了多年,如今历数出来,与在伤口上再扎一刀无二,虞挚死死咬着唇不让泪水落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处处逢场作戏,在人前流的泪都是假的,真的脆弱的时候反而不想被人看见。
“如今你都知道了,大可再找个地方躲起来。”瘦削的身体颤抖着,连带声音也有些不稳,“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默然中身后的脚步顿了顿,继而转身出门,清晰的跫音于风雨飘摇中远去。
虞挚闭上眼,两行冰凉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抱膝蹲下,将痛苦怨恨脆弱悉数埋起,徒有耸起的肩头在微微颤动。
太后凤体违和,罢朝三日。
陈泉跪在地上,手镣坠得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瘦骨嶙峋的腕已被磨得发紫。身上的衣袍破败凝着血迹,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在内侍省的这三天受尽炼狱般的酷刑,昼夜颠倒,时昏时醒,他没有说过一句话,虞挚也没有派人问过一句话。
他知道她并没有什么要审的,只想折磨他。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回来,就是死。
可他还是回到了香彻宫,因为天下之大,却无路可去。
“你回来,不就是想说明一切么。”虞挚坐在榻上,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人人都知当朝太后病了,可她此刻看上去好好的,“说罢,说说哀家如何落得如斯田地,也可让你死而无憾。”
“无憾……”陈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不由淡淡笑了,“自从我入宫那一天,这辈子便不可能无憾了。”
“我的原籍上写着湖州人氏,其实我和赵美人一样,在舒州长大。我很小就随母亲逃难到舒州,就寄居在赵家村。赵氏是一方豪强,我母亲死后我便卖身为奴,做最下等的活计。
后来账房先生赏识我,将我调了文职,我整日在府中走动,少不了被小姐支使。捉蛐蛐,摘野果,替她抄书写字,起初是动辄得咎。小姐是个刁蛮任性的主,有一次命我捉了几百只萤火虫收在布袋里,她玩了一晚上全给闷死了。可第二天她再要我捉时,我便又上山守着,只为了完成任务之后她能正眼看看我,下次有什么事再想起我。
我在赵家七个年头,和小姐一起长大。我发奋读书考取了秀才,无不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挺起胸膛,配得上她。可惜时不我待,赵员外用十万两银子捐了县官,也将小姐的名字写入选秀名单。小姐又高兴又害怕,一遍遍跟我说京城是什么样子,如何热闹繁华,皇宫建在云彩里,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珍馐美馔,皇上是神仙一样丰神俊秀……”
陈泉说到这笑了,无声的笑容让他的眸子也暂时明亮起来,“她从未出过远门,所以也会害怕,账房先生去过京城,她便不厌其烦地拉着先生问,先生不在她就向我诉苦。她将自己心爱的东西打包了几马车,剩下的带不走,便小心翼翼地交给我保管。让我好好照看,等她回来还要是原来模样。
我说小姐入宫以后便回不来了。她好不容易才相信,相信之后大哭一场,把打包的所有东西都拆开来扔了。我站在楼下,偷偷捡回了她最心爱的首饰。后来即使在京城身无分文,我也没有动过典当的念头。
就这样,小姐进京,我又念了一年书,账房先生让我去州县会试。我在路上思前想后,中了会试又怎样,要进京还得当举人,要进得了殿试当得了前三甲,才可能留在京城。可就算留下了,我与小姐也是一个宫内一个宫外。
最后,我没有参加会试,也没有再回过赵家,我带着账房先生给我的盘缠,一路进了京城。我想见小姐可难于登天,唯一的法子便是入宫当差,可即便那样,我没有门路也进不得。在京城身无分文,我熬了一年零五个月。期间做过杂役,做过苦工,甚至因为欠债在秦楼楚馆当过小倌。”
他说到这里,站在一旁的如寄都不由面露惊愕,虞挚眉梢也动了动,陈泉面上却没有任何厌恶与不安,好像在回忆别人的故事,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云淡风轻,除了最终的目的他什么都不记得。
“在那里我结识了许多贵公子,我求他们带我入宫做太监,他们无不不信地大笑,说我下贱,卖身不算还想把命根子卖了。最后终于有人答应了,我就这样入宫,从内侍省洗马桶的活做起。”
陈泉说罢,抬头望着虞挚笑了,“太后当初罚我到内侍省刷马桶,其实我过去便是做那个的,实在算不上吃苦。
等我见到小姐时,她已经失宠了。我陪着她,讲笑话开解她,给她捉蛐蛐,可是都没用,她一心只想着九五至尊,想着万千宠爱集于一的风光,想着如何让后宫的势利小人对她刮目相看。那时我很痛苦,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小姐不再是过去的小姐,我失去的也再找不回来。”
陈泉停顿了少顷,宁静的眉心泛起细微波澜,过往丝丝密密的痛苦从记忆中袭来,他要费神压下,“后来我也想通了,她变了,我也认得她,她疯魔了,我也陪着她,她犯下滔天大错,我便助纣为虐,她被人陷害,我必要为她报仇。”
陈泉望了虞挚一眼,即使是冒犯了太后,他也要将心底的话和盘托出。虞挚并没有言语,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开始我拒绝到香彻宫是真心的,我想去照顾小姐。后来小姐疯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个,除了报仇还能怎样呢。太后被贬白露庵,我知道太后心里是高兴的,所以我如实转告了如织,我也知道她势必不会放过你。至于颂月,她是我指使的,当时太后设下连环计等如美人入局,我也在暗中布下了这一招,引江潮平前往小雅别院,坐实太后的罪名。可没想到的是……”
陈泉叹了口气,回想起那一夜的峰回路转,至今仍觉惊心动魄,“没有人会相信,可它偏偏是真的,太后与瀚景王一旦联手,后宫之中再无人与敌,我以为再无机会,没想到你们那么快便分崩离析。赐给瀚景王的毒酒,是我做的手脚。不过毒不是当日下的,太后酿酒的时候,我便在坛封红纸上涂了毒。”
往事的谜底一一揭开,虞挚的手禁不住地颤抖,死死抓住贵妃榻的扶手,指尖发白,“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陈泉清澈的眸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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