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为后》第199章


永世都无法再踏入皇宫一步。曾经年少王侯的五花马千金裘,远征外国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只存在于逐渐黑白的记忆中了。
“王爷,日落后天便凉了,小心你夜里又咳嗽。”苏玉芍将臂上挽的衣袍为他披在身上。
“好,我们回去。”浩南王寞然收回目光,笑了笑。
长风骤起,苏玉芍望着他鬓角被吹乱的发,柔声道,“我给王爷梳发吧。”
未到傍晚,房中便已阴暗了,浩南王坐在桌前,苏玉芍为他松开发髻,五指为梳慢慢地拢着。他背对她坐着,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看不到她眼中积郁的泪光。
指间夹着的发丝,已掺杂了灰白。而他才不过二十三岁。
“怎么了?”他感觉到了她迟疑的动作,不由微微抬眸。
苏玉芍忙收敛了心思,刚要开口回答,忽听得外面一阵马嘶。
他们到此已经半年有余,还从未听过除了风啸、鸟鸣、彼此说话声以外的响动。浩南王疑惑地站起身,将苏玉芍护在身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几百米以外的地方,一群人围在那里,马儿烦躁地原地踏着,仿佛感知到了背上主人五脏如焚的心绪。夕阳下人们挥着手中的工具,正奋力地刨挖着什么。
“住手!”浩南王看清了他们的位置,脸色刹然苍白,大吼一声便疯了似的奔过去。
苏玉芍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因为她看清了,那群人正在挖洛康王的坟茔,而为首坐在马上的那人,狂风翻动他的玄墨斗篷,露出里面明黄的内衬。
“你们住手!”浩南王厉声喊着,还未跑到近前便被金吾卫拦住了去路。
“你竟敢挖三哥的墓寝!你这卑鄙小人,乱臣贼子!”浩南王指着马上的瀚景王大骂,挥拳就朝金吾卫打去,奈何皇帝身边的侍卫众多,他自瘟疫过后身体大不如前,还未挣扎几下便被按到在地。
脸埋在枯草中,被刺得锥心的痛。
“你放开他!”苏玉芍扑上去掰金吾卫钳制浩南王的手,被一把推开跌倒在地。
“玉芍!”浩南王呼喊了一声,却动弹不得。一边是洛康王的陵墓被掘,眼看尸骨便要曝露天下,一边是自己的女人不能保全,他怒火上涌,拼尽气力挣扎,困兽犹斗。耳边只听咔地一声响,一条手臂被金吾卫生生弯得脱了臼,冷汗顿时从额角流了下来。
几步之外,瀚景王端坐在马上,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浩南王忍着痛破口大骂,喊得喉咙都哑了,他也没有回头。从头至尾,他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渐渐露出的棺椁,大风刮过锋利如刀,他连眼都不眨一下。
终于,铁锹碰到了金丝楠木的盖子,嘭地一声,在众人的耳中放大了许多倍,震得所有人都定在原地。浩南王一头撞在地上,绝望地嘶吼了一声,泪水涌了出来。
“开棺。”瀚景王吩咐,短短两个字,他的声音轻得让人几乎难以察觉。
金吾卫点头,上前将棺木撬开。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唯有浩南王低切的悲声,混合了长风呼啸,让人心中也萧萧肃杀。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马蹄纷乱地踏了几步,继而啪地一声鞭响,不知主人竟用了多大力气,马儿委屈地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皇上!”金吾卫眼看着皇上的坐骑跑远,急忙上马追赶。浩南王肩头一轻没了禁锢,他拖着残废的手臂爬了过去,来到坟茔边上便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玉芍匆匆擦干泪来到他身边,看到被掘开的坟茔,也一并呆住了。
他们守了半年有余的洛康王墓,里面竟什么都没有。
圣驾回京的时候,城门早已经关了。
金吾卫亮出十万火急的金牌,城上瞬时竖起灯光火把,沉重的闸门吱呀呀打开,守卫士兵两厢列立来不及跪倒行礼,墨蛟已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飞驰而过。
金吾卫手持金牌开道,路边的巡逻军士见驾,即刻上马追随保护。宫墙后钟声锵然响起,随着墨蛟的影迹深入皇城,各宫的宫人将灯火次第点燃,照亮一条宽阔通途。
在这寂静空旷的夜里,墨蛟如一道匕首,直直刺入朝凤宫。
“皇……”被惊醒的宫人刚要抢上前开门,宫门已被团云青靴砰地踢开。人影一闪从面前掠过,翻飞的衣袍带着猎猎风声,带着彻骨的寒意。
朝凤宫中的烛火被骤然涌入的寒风吹得一阵明灭,在里面侍候皇后就寝的宫人们闻声赶了出来,一见皇上不由屈膝行礼。
“皇上,娘娘已准备就寝……”
话音未落,耳边只听“铮”地一声颤鸣,皇上手中的长剑出鞘,锋芒就着月光如水如霜,剑尖随着他的脚步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宫人吓得连声惊呼,忙不迭地涌向门口逃命。瀚景王在如潮退去的人流中一步步逆行而上,冷峻的脸上镀着一层清冷的光辉,坚硬如石。
殿上低垂的幔帐一挑,虞挚慢慢走了出来。
昨日宿醉一场,如今她的双眼还有些浮肿,微弱的灯火倒映其中,她的眼波里也似有一丝火焰在轻轻跃动。
一袭白袍,乌发垂腰。
“他害死晃儿,为何不死。”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望定了她的双眼。
“害死晃儿的是你。”虞挚站在台阶上垂眸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好像在说上辈子的事,“你若不反,便不会有那场大火。”
“我起兵北上,皆因你当初背弃情义。”他走上台阶靠近了虞挚,最后一句低若耳语,在她颈边吹过一阵寒风,“当初你选择了他,要置我于死地。”
呼吸交缠,呼出的气冷若冰霜,虞挚抬眸望他良久,久到几乎让人忘了爱恨,久到把彼此的眉目分毫不差刻在心底,再用刀剑利刃抹去。
“今时今日,我也并不后悔。”她启唇,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可你所做的一切葬送了晃儿,我的儿子!”瀚景王怒吼一声犹如困兽,心底积郁的熊熊大火烧毁了五脏六腑,烧空了一切,恨到浓时竟不知不觉地笑了出来,那笑淬了毒,“我只爱过你一个,你却要我的命。”
“他杀了晃儿,却还活在这世上。”他仰头笑了起来,悲凉而讽刺。他笑够了,猛然抓住虞挚的手臂,双眸不知何时染上了血红,“说!他在哪!”
“我放他走了,山长水阔,早已不知去向。”虞挚淡淡道,漠不关心。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杀了晃儿你还救他,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瀚景王的质问声中带了沙哑,项上的青筋暴起,他颤抖地捧起虞挚的脸,那神色已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几近癫狂,唯有语无伦次地重复问着,“我们曾经的都是假的吗!挚儿,你说,你告诉我!”
“都是假的!因为你卑贱的身份根本不配爱!你只是我在后宫用来自保的工具!晃儿只是我重回皇宫的筹码,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会给他生孩子!”虞挚猛地推开他,双眸明亮得近乎流星陨落前的片刻焚烧。
“而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电光石火间,她嘴角几不可觉地翘起,那笑容奇异而安然,犹如苦行者终于走到终点。
下一刻,那笑容便定格在她脸上,继而慢慢绽开。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剑,却很快就失去了力气,五指颤抖得几乎难以合拢。
他终于杀了她。
血从她的胸口涌出,浸湿衣袍。
“挚儿……”瀚景王不由自主地开口叫她,然而发不出丝毫声音,剑明明□□了她的胸口,为何他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好像千万年前血就流干了,只剩一具躯壳支撑到现在,却在这一瞬间在她面前摧枯拉朽,挫骨扬灰。
“娘娘……”身后一个错愕的声音传来,如寄扶着崔辰的手臂站在门口,待看清了殿上的一切,她的脸瞬间苍白如纸,“不,不!”
作者有话要说:没完
、一七四、退路
她要扑上去,却被崔辰一把抓住,他望着她满面的泪光,悲悯地摇了摇头。皇上是习武之人,抱了必杀的决心一剑正正刺入心口,谁又能逃过这一劫。
“是我来晚了……”如寄哭得拜伏在地,循声而来的宫人们见到地上蔓延的鲜血,失声惊呼乱作一团。
瀚景王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他怀抱虞挚跪坐在地,好像抱着一个即将熟睡的婴孩,抱着一个此生都不忍碰碎的梦。尽管十年煎熬,一路走来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梦里的人是那么美好,即便是他身处炼狱焚心蚀骨的时候,也情难自禁地在月色下夜夜凝望。
今天,他却亲手将它终结。
这一剑,搅得他自己五脏六腑都碎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细如蚊蚋,高大的身躯伛偻蜷缩成一团。普天之下没有人能看到,大铭铁血凉薄的君王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
“为什么你不要我。”执拗得近乎绝望,于生死离别的关头,他只会木然重复地追问怀中的人儿。
疼痛让虞挚眯起了眼,她望着他,十年中唯有此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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