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已成晚》第47章

如同夕照所说，一切开始的地方。这里本是严华教的地方，离六座不远，夕照很快就带着夕墨来
到了这里。
葱郁的树遮住了视线，抬眼便见得满山的云雾缭绕晕染了层层叠叠的山。夕照的衣服被水雾透湿，寒意渐渐侵袭而来。
只是怀中夕墨的身体比那晨雾带来的感觉还要寒冷。他手上微微用力将怀中之人护住，用已然沙哑的声音道：“小墨，我们回来了。”
然而夕墨没有回应他，一丝反映也无。
夕照看着他的睡颜沉默半晌，终于小心的将他放下倚靠在一棵大树之下。枯黄的秋叶洒了一地，连同夕墨的容颜也似乎一并萧索了。
一手缓缓撑在夕墨的后背，夕照神情极是严肃，将内力小心的渡入夕墨的体内。夕墨的身体本是已经经受不起夕照渡入内力了，但要让他醒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睫毛轻轻扇动着，夕墨在夕照的注视之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同往日一般清澈，只是此刻稍带了一丝歉疚和忧伤。
“你要回万云山，我便带你回来了。”看见了夕墨眼中的歉疚，夕照明白了他的想法，在他开口之前便打断了他的话。
而夕墨却是虚弱的笑了，四周是一片属于万云山的宁静，夕墨原本低弱的声音便变得清晰无
比：“对不起，大哥。”
这一声对不起，含义模糊得让夕照都有些迷茫了。
对不起他的任性让夕照为他操尽了心？
对不起他没能帮到夕照？
还是说……对不起从此以后作为夕照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开他了？
夕照很想打断他叫他不要说对不起，很想说既然知道对不起为什么不想办法活下去，很想叫他不要再这般了。他本是智计无双的夕墨，本不应该就这样死在万云山。可是在看着夕墨满是倦意的双眸时，那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若不是真正累了，夕墨是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
他竟然无法强迫夕墨活下来。
夕墨的笑容之中染了一些伤感，他看着夕照不自觉留下的泪，又说：“不要怪红儿……大哥，你该知道的……七觉之毒本就……”他没有说下去，轻微的喘息着，脸色在雾气之中朦胧而不真实
的泛着苍白。
夕照当然知道，牧月崖的奇毒七觉，普通人中毒根本是活不过一个时辰的，而夕墨活了整整七
年。而那毒……根本就是夕墨带他受的。七年之前与五夜宫君黯决战，一人对战凌似月君黯两大高手而不败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夕墨。而凌似月原本为夕照准备的索魂阵和七觉之毒也都由夕墨受了。
他撑了七年，夕照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他才没有勇气让夕墨不要放弃生命，毒发的痛苦，还有服下解药之后的代价他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我知道。”夕照低声回答他，缓缓收回了抵在夕墨后背的手。
夕墨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敛，然后他微微启唇本是还想说什么，却蹙眉轻咳了一声，唇角的鲜血渲染出一抹凄艳。
然后，也就在夕照怔怔的注视下，他的眼睛终于闭上，那最后一眼分明是无法形容的哀愁。
那倚靠在树下的身体软软向一旁倒去，夕照忙扶住他，触手是让人心惊的冰凉。
“小墨……”沉沉的叹了一声，夕照扶着他的动作轻柔至极。
而也在这个时候，万云山的山下才突然传来了晋楚嫣红疯狂的呐喊声，每一声喊的那个名字都寸寸断人心肠。
山上的雾气仍旧没有散去，夕照静静地抱着怀中的人，不再有动作。
而山下，晋楚嫣红还在喊着，即使声音已然沙哑，那声音越来越近，却又像是越来越远，永远都寻觅不到。
生死
那一天，晋楚嫣红找遍了整个万云山，在晨曦里喊着夕墨的名字，喊到声音沙哑。只是没有人回应她，不管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她来到山腰一处树下时，只看到了黄叶之上那些斑驳的鲜血，而四周空无一人。
那个人不见了。
晋楚嫣红颓然倚靠着那棵树，缓缓滑倒跪坐在地，指尖抚过那坎坷的树干。她隐约是猜得到的，先前那人还在这里，而现在……
“夕墨……”晋楚嫣红喃喃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而她的身边是飘散的雾气，空荡的只听得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那天以后，晋楚嫣红回到了扬州逝夜阁。
三个月，就像是严华教的事从未发生，她一个人依旧继续做君夜所安排的任务，依旧偶尔回到落月楼住上几天，依旧沉默。
其间棋儿曾问过晋楚嫣红关于夕墨的事，晋楚嫣红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说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的，那个人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个月以后。那一天，晋楚嫣红自外面回到逝夜阁，经过那一片梅林回到落月楼的时候，她才看到从前那一些枯枝如今都挂满了嫣红的梅花，一簇簇透着让人目眩的生机。
那一瞬间晋楚嫣红静静的站在那一片嫣红之中，仿佛下一刻便能看到那个人夕阳之下带着暖意的
背影。
然后她才终于缓缓跌坐在地，眼泪滴落得毫无声息。
心里面从来都是清楚的。她这么多天假装和从前一样的过着，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她本是应该想尽办法去找夕墨的，每一次踏出逝夜阁却又停下了脚步。
她的确是在害怕。
若是不去问，便会觉得夕墨定然是还活着。
若是去了幽岚庄，听到的会是什么消息，她无法想像。
天边的云红得妖娆，经过又一条小道，密林之后的建筑斜飞的檐角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苏州城外的幽岚庄正笼罩在一片夕霞之中。
晋楚嫣红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穿过那片树林才看到幽岚庄的大门，晋楚嫣红连日赶到了那里，途中所过仿佛还能看到许久之前与夕照初次相遇的那一战。
那时便在幽岚庄之外的树林里，梅晚突然出现将她救下，而可笑的是她竟然没有看出来梅晚与夕照的关系。一直到最后无法挽回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那一日在严华教的情形晋楚嫣红看得清清楚楚，夕墨在夕照的怀中分明是气息浅弱得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的。也是因为临去时的那一眼，晋楚嫣红久久不敢来到幽岚庄。
但是如今，她还是来了。
幽岚庄的大门近在眼前，晋楚嫣红在夕霞之中抬头看着，恍惚之中那恢弘的大门透出一丝肃穆与清冷。
大门之外站着幽岚庄的两名侍卫，方一见到晋楚嫣红便变了脸色。
“五夜宫血姬，有事求见幽岚庄庄主……夕墨。”晋楚嫣红上前说了这句话，然后便沉默了。那两个人听着她的话，也听出了她的微微颤抖。
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侍卫开口道：“庄主……”他面有难色，却是不再说下去。
晋楚嫣红紧握的双拳微微放松，又问到：“夕墨可在幽岚庄之中？”
两名侍卫并没有回答她，晋楚嫣红看清了他们脸上的犹疑之色，上前一步逼问到：“是夕照庄主要你们什么都不说的？”
仍是没有回应，晋楚嫣红却从那两人惊讶的神色之中找到了答案。
心下微微一沉，晋楚嫣红沉声道：“我要见你们庄主，夕墨也好，夕照也好。他若不来，我便在这里等着。”
她说的话的确也做到了，整整两天，不管是夕墨还是夕照都没有出现。
晋楚嫣红便站在幽岚庄的大门之外，两天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盯着幽岚庄的大门，似乎下一刻那人便会自其中走出。
而幽岚庄之中，夕照听着侍卫的回报，微蹙的眉并未舒展。
“我知道了。”夕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幽岚庄院中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那房间房门紧闭，一丝动静也无。
侍卫应了一声，退出了院外。
晋楚嫣红看着那侍卫走出来，本欲上前询问，视线却突然接触到随之走出大门的那个人，那人看起来十七八岁，一双眼睛灵秀漂亮。
晋楚嫣红静静看着那个人，原本的冷静突然间消失无踪。
那人冷冷的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晋楚嫣红终于开口：“夕照庄主，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清楚……”
“你还想怎么样？”夕照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之中的漠然让晋楚嫣红心中微沉。将视线自晋楚嫣红身上移开，夕照又道：“已经够了，血姬。”
他的话说出来那般冷漠，晋楚嫣红却终于听出了什么：“夕墨还活着，对吗？”
夕照蹙眉，负手道：“他为你死了两次了，你可知道？”
晋楚嫣红双手微微紧握，不解的问到：“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夕照说的不是她害死了夕墨，而是夕墨为她而死，两者之间微小的差别晋楚嫣红仍是察觉到了。
夕照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说：“七年前我曾经受了一次重伤，本应该由我去的那次牧月崖五夜宫与幽岚庄之战便由小墨替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