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帝传》第99章


她似乎渐渐明白他所谓的最后一次是什么,风吹不进她的面庞,她却能感到阵阵冰凉。睁开眼,就能看到那个陪伴在自己身旁近十年的青年,她叹气,说道:“燕沐轩,你是要带我会燕地吗?你当一个堂堂皇帝失踪就无人会追究吗?”
“不会有人能料到。”燕沐轩仅答了后面一个问题,脚步更加匆忙。
秋羽按捺住想要爆粗口的冲动,继续说:“会,譬如凌陌,再如冷亲王……如果杨霆尚在,他应该也知道——你这是疯了!送我回去。”她说到最后,都觉得无奈,今日的燕沐轩,他从未见过,就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当是陪我一会儿……也不行?”他苦笑,抬手顺了顺秋羽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那双手光滑细腻,不像冷倾尘因为常年练武而生茧。
舒服的双手并没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离洛都越来越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张。她又到袖中去找银针,但被此时异常敏感的燕沐轩发现了。
他一挑眉,神情惑人,“还是想放倒我?果然我应该点了你的睡穴再带走。”他抓紧秋羽的手,脚步慢下来,另一只手就要点向穴位。秋羽感觉整个身子一松,险些要掉下去,但马上另一只手扒上了他的手臂。
事已至此,她已不敢有所保留,不然保不准真会被打昏带到燕地去。翻转手腕,将银针刺向他手臂、燕沐轩吃痛手松,秋羽就乘机将手抽了出来。
“燕二,你若是如此,莫怪朕不客气。”她皱眉,在荒僻的郊外停下,另一只手仍抓住他的手臂,“要么回宫,要么自己回家,别带上朕,又不是带媳妇见丈母娘!”
燕沐轩却忽然被她说得笑开了,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有所缓和。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羽儿,我的确有意带你回去当王子妃——”继而他又轻轻说:“燕二听着比翊云舒服。”
秋羽哭笑不得,明明被他的行为折腾得奏折没批不说,估计回宫都已经天亮,又不忍心弃他于不顾。若说决绝,背过身,一句话便可,她却不愿。
“燕二,王子妃……还真是抬举朕啊。但是朕的龙榻岂容他人安睡?更何况携手共享一个天下。”她漠然轻笑,抬头深深对上他的眼,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但是羽儿,”他攥住她的手,深切地回望,“我们不曾约好一同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吗,当初你想当淮南王时,不是说封王了就能有俸禄了,而且能够有自己的府邸,有一群的仆人,还可以娶好几个王妃,二皇兄也不会来了——不是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他眼眸微垂,“我知道,燕地没有淮南的富饶……但是有我,难道不够吗?”
秋羽依旧站在那,在他抬起头之前整理好了情绪。在燕沐轩看来,她就好似无心无情的木偶一般,不曾被撼动。
他更受刺激,紧紧攥住那手,然后将她拉过来就要点睡穴。怎料这没武功的少年一侧头,利落地一个转身就将银针快速点上他的几处穴位。那样娴熟的手法让燕沐轩最后的理性崩塌,但他也已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枯草地上。
“哈哈……哈……”他干笑,在这荒郊的风中远远传去,渐渐消失,“我低估了你啊,低估了你……我还以为你只有我教给你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哈哈哈……那天上山去救冷倾尘的就是你吧,真不该救你。”
北风吹得人凉飕飕的,秋羽抬头看了看天,大概要下雪了吧。
低头脚下是他,闭着眼,眼角有着泪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叫他安翊云,燕沐轩,还是像国君对侍卫那样呼来唤去。可能还是正统地叫他燕王子更合适罢。
她右手动了动,俯下身,手臂抬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马上就收了回去。
“多谢。”说到这,如鞭在喉,火辣辣的,梗在嘴边。又一阵风过,秋羽用力过了过外袍,再看看地上的人,如昏死过去一样脸色苍白。她略一思虑便脱下了外袍,仔仔细细盖在他身上,虽然因为小了一圈而显得滑稽。
燕沐轩蓦然睁开了双眼,无神地看着她。看到她怔忡一下后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在黑暗中就像微弱的光亮。不是多年前天真无邪的笑,不是整了冷倾尘后咯咯的笑,不是登基后不达眼底的笑——只是真挚的,老相识那样温暖的笑容。
“抱歉了,估计你一个时辰后能动,届时就回燕吧。”她起身,“我最后再叫你一次,翊云。以后,是君臣,是敌而非友。”转过头,不再看一眼,轻功离去。
燕沐轩躺在地上,感受着那外袍上残留的她的气息。半个时辰后站起来,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向着附近的城镇一步步走去。
秋羽并没有跑多远就在一颗枯老的树干处停下。她用头抵着那粗糙的树干,足足停留了一个时辰。望向远处来的方向,看到一个黑影缓缓站起,向着北方继续行走,她才放下心来。
一抬头,晶莹的雪花落下,在她的眼角处,化成一滩水。究竟是泪还是雪,她已然分不清楚,只知道今晚从自己心中割去一块,留下那空落落的地方唯有拼命地勤政才能填补。
毕竟,那是十年的回忆。他们曾互相取笑,互相猜疑,又互相依存,互相温暖。
如今,也只剩下回忆。
她在不经年岁时曾说,相遇只是为了换一场离别。当时是从母妃那听来,并不解深意,现下却觉得也算有理。
雪渐渐大了,掩盖住了这里的一切痕迹。冰凉的触感也冷却了跳动不已的炽热。
第五章 阿尘
凌陌在早朝上看到龙椅上的洛秋羽萎靡不振,甚至连以前熬夜过后的强打精神都难以维持。他颇感忧虑,当结束后秋羽起身时还一个踉跄,身旁的公公又不敢上前搀扶,平时在左右的燕沐轩此时不知踪影。
于是早朝后,他就去御花园转了圈,找到了困倦地躺在特制的躺椅上的洛秋羽。
“今日早朝,陛下听进几个字?”凌陌背对着阳光,站到他身前。秋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感到一圈光晕漾开,“没。”看清来人是谁,他略腼腆地笑了。
凌陌叹气,看看天空,秋意正浓。“安侍卫何在?”
秋羽本能地一怔,双目有些无神地看着远方。未多久,又回过神,平淡地答道:“我遣他回去了,不久前不是说他母妃凤体有恙吗。”
秋叶微动。
“若你不愿说,便罢了。”凌陌依然笑着,“但别累了自己——我去把奏折带去,你便歇息一日吧,过两天再跟你商榷一下。”他这样的信任,让秋羽一阵心安。待他走后,再次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去。
入了冬,冷倾尘的十万大军的行军步伐不仅没有减慢,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秦国的舞姬都很少在大殿上歌舞,笙箫声靡靡,已经隐没在四起的杀声中。没有太多的阻碍,洛军就团团围住了秦国大都。秦国的小皇帝几天前就在几个臣子的保护下出了大都,向着北方逃之夭夭。
冷倾尘进了那都城,看到百姓惊恐的眼神,那残破的墙体,与曾经繁华的灯笼对比鲜明。他似乎明白了杨霆当初的感受。然而踏进秦国富丽的宫殿,偌大的地方早已没有人影,葱茏的树木此刻只显得萧索。洛国的皇宫并不比这小多少,但他在这里绕了很多弯路。他看到了猎场,看到了如迷宫般的楼阁。待到正殿,平日早朝的所在,他却听到一个女子嘤嘤的哭声。
“人道我命贵,我却说命薄。昔日帝王宠,今朝弃为娼。”那自己唱出来的调子,格外忧伤。冷倾尘与随行的几个人进去,就看到一个少女半趴在那龙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睁着,泪却如涓涓的流水,脸上的淡妆都花了。
她仿佛都忘了惊吓,依旧低声地反反复复哼着那调子,无神地盯着冷倾尘的面庞。忘了恐惧,忘了她被留在这里的初衷,只是怔怔地看着闯进来的一帮人。
张蒙在一旁听得烦躁,甚至冲动想要直接将她抓起来带回去。虽然被冷倾尘制止,但这样的动作好歹让那女子有了些人气,有些惊吓地将身体向后缩,紧紧地贴着龙椅。
她看到领头的那个青年,不咸不淡地,就那样直截了当地注视着自己,感到一阵心虚。当看到最后面的一个亲卫收拾起来的洛国大旗时,她方完全缓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叫道:“他不在这里,皇上早就逃了!你们……这里只有妾身……”顿了顿,她有落下一串泪珠,声音渐渐低迷,“妾身什么都会,各位官人随意吩咐就是了。”
冷倾尘看到那张小脸上的笑容,怯生生的,骨子里有种柔,却难以表现出媚。十几个人,没有一点动静,依旧站在那里,似乎并未听见她的软语,只等着将军的一声令下。
“叫什么,为何在此?”沉寂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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