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狐》第4章


。须臾之间,转祸为福。兄请三思,仆非贪丽人之色,实为兄效忠于万一也!”
阿曼紧按着那具描金檀木箱,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书生,你会怎么说?
“闻兄大教,顿开茅塞。但她千里相从,义难顿绝,容归与商之。得她心肯,当奉复耳。”不过半晌,李甲的话在那头传来,有种清晰无比的孱弱,紧跟着的悲伤叹息中,那种欣然而隐密的喜悦显露无遗。
阿曼忽然笑了,这一场斗,不见硝烟,不见抵死的相拼,那么慢慢地来,任她道行高深,也打得她元神出窍,鲜血淋漓。
该恨谁呢?是那为千金便将自己卖与他人的书生?还是那在高处俯视嗤笑她这小小妄为的囚狐的仙人?又或是痴心妄想的自己?
她那么淡淡地笑着,连恨都觉着无力。
漫漫悠悠天未晓。夜深,风大,雪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想塞满整个天地。李甲回来的时候,依然是那俊俏的样子,温文儒雅,然而,那眼神却是躲闪不定,游离冷漠的。
阿曼也笑靥相迎,热言相问,冷眼相看。就算败,也要败得漂亮,重白,你且看着。李甲拥被而睡,叹气再三,欲言不言,扑簌簌掉下泪来。但最终,却还是说了,以一种卑微可怜的语调、得意的神色与欣喜的心,道出他以千金将她卖于邻舟的盐商。
不过千金而已,这尘世的财物偏生这般重要,想他亦曾花钱如流水,如今偏将这千金放在心上,将那一句“曼儿,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抛到万里之遥。那当日几乎掏心掏肺的话,如今早已成为灰飞,他清清冷冷地叫着她的名字:十娘。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把她卖了。
阿曼冷冷地笑,她是狐,有着数百年的岁月,人世的狡诈、世事的翻覆,她都见过,这结局,她也是该意料到的吧,不惊不怪的吧。然而不知为何,纤纤手指弹着描金檀木箱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弱,心里有一道深深的未曾愈合的伤痕,却正在慢慢地往深里裂开来。
李甲偷眼看着她,眼中的忐忑一如她当时拈起那枚同心结时。阿曼一句一句地说着话,却全不相干。其实,她知道,这一切早就结束了,在她逃出碧落界时,她不但是输了,而且是结束了,只不过她那心中爱意的恨像一点不甘的余火,使得她堕入人间红尘,去寻觅那最后一点小小的希望。但那就像梦幻空花,远远地看着,华丽地盛开,她想去采取,叫旁人一喝,手微抖,握入手中便碎成万千片,什么也没有。
她取出久已不穿的六铢无缝天衣穿上,着意地上妆,脂粉香泽,用意修饰,花钿绣袄,极其华艳,香风拂拂,光彩照人。
五、惊鸿逝
天色已经破晓了,雪和风都已经停了吧,有晨光透进船窗,微弱的像雪意多过晨意。
阿曼踏出了船舱,长江之水滚滚在船底翻腾而过,令她全身一窒,河面上停着十数条船,看似也为风雪所阻,停泊在边上,不远不近,恰将自己的船团团围住,每一只船上都有从云黎山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囚狐,却劳动了云黎山这么大阵势。阿曼望向其中一艘船。那船上,重白坐在那里,将眼光投向那永不停歇的江水中,他的边上有一青衣高冠的老者,闭目端坐。
一看到老者,阿曼知晓,自己从未逃离过,一切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一切早已定局,然而她终久要一丝不苟地往下走。阿曼记得,在她还是妖狐的时候,她幻化成人形,躲在热闹的人群中,去看一场戏。
那是多么热闹的一场戏呀,暄天的锣鼓,喧闹的叫好,不时有金钱往台上洒去,然而,终场那一幕时,人都走光了,只有阿曼,这只狐在下面看着,台上也只剩下一个人,没有人喝彩,没有人洒金钱,甚至连锣鼓也歇了,然而,那人拖着长长的云袖,低低地唱着,舞至落幕。
那时的阿曼只觉得那个夜空有种嚣张的寂寞。
而今的她,忽然明白,自己也正是一场戏,虽然这一场戏,结局已定,但只要大幕未落,她还要一步一步地演下去,那怕只是她一个人,而面对那一江的敌。
黄灿灿的金子,堆在了船上,恐怕连船都往下沉了一沉,李甲的心却是往上一浮吧,那欣欣然的喜色浓得几乎化不开来。
阿曼冷眼看着,将身边的描金檀木箱子打开,翠羽明彆、瑶簪宝珥、古玉紫金、夜明珠、祖母绿、猫儿眼,一把一把往江中抛去,看着李甲那吃惊的神情,大悔的神情,阿曼不禁觉得好笑,这些算什么?只不过是她在还是妖狐时,随意取来玩赏之物,还有便是那只狐——重白曾经送她的。
李甲大恸,又羞又苦,且悔且泣,希望眼前这女子可恕过他这一遭,留下那稀世珍宝。阿曼笑了,这就是人啊!然而,那希望早就谢落了,犹如落地的花,终于无法再返枝头,这人世的肮脏与凌乱,一如这长江之水的混浊。
一丝悲哀自阿曼心底缓缓蔓延开来,她看向重白,这只狐的眼神不敢与她对看,但他却毁损了她所有的希望,连她最后一点幻想出来的希望,还没来及得结果,便让他给打落,只有青涩的苦。他不让她得到她想要的,这是他的本意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那只狐回避的眼神拒绝了她的质问!
“阿曼。”青衣高冠的老者睁开了眼睛,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就像雷声滚滚的漆黑夜空,有一道闪电陡然划过,无情而锋利地直欲劈破一切东西,“你可知罪?”
“洪崖真人。”阿曼看着这个云黎山的主者,站在那里,失去了往日的谦卑,话里有种冷意。
“你此次私自逃离碧落界,妄自作为,获罪非浅!难道还不知悔改?”洪崖真人眉头一皱,脸上青气一闪,“随我回云黎山,自己去碧落界待罪,念在你是云黎山女史,还可从轻发落。”
“阿曼,还不快向真人谢恩?”重白偏过头不看她,语声中却带着一丝焦急。阿曼,这倔犟的狐,肯回头吗?若硬是要洪崖真人亲自出手,那她必将沉沦在碧落界中永无超生之日。
“我不回去!”阿曼一字一句地道,她看着洪崖真人,身子颤抖着,不知是惊悸还是因为那江水如火般地折磨着她,重白到底说了话,但他还是不知道她是不会回去的。
洪崖真人的脸色闪过一片黑色,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直要将这眼前这只囚狐捏碎一般,他将手一挥,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明灭闪烁,一闪而过,然后,他缓缓地道:“小小囚狐,也敢如此大胆,不要以为你盗了‘青霓链’,我就投鼠忌器,奈何不了你。”
重白的脸倏地白了。阿曼盗走了“青霓链”!她竟然盗走了洪崖真人仗之成为天仙的至宝“青霓链”!如此一来,洪崖真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看着阿曼那张倔犟的脸,重白的手心全是汗,这狐女,她盗取“青霓链”做什么?
洪崖真人冷哼一声,一团火似的光芒,陡然将阿曼围住,阿曼身上也涌出一片青光,护住了自身。她知道,她逃不走,前后左右头顶天空,都让云黎山来的人合力设下了禁制,而脚下,是能让她形神俱灭的长江之水。她这一只小小的狐,被人关在巨大的笼子里,任她怎么跑也跑不出去,而笼子外的人却哈哈大笑地看着她被伤得鲜血淋漓。
阿曼咬着牙,熬着毒火的痛意催动“青霓链”抵御洪崖真人发出的红光。她偏要抗一抗。便在这时,洪崖真人威严而不可抗拒地喝道:“重白,施‘落魂符’制住这叛逆之狐!”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如受重山之压的阿曼耳边,她还没来得及转念,重白一呆之下,双手挽起灵诀,催动了“落魂符”。
阿曼瞬息间便觉得那火热的身子如落入寒冰地狱般的冷,身上那片青光在洪崖真人的招手下,化为一条青色的链子飞到了他手中,他修长而枯槁的手指一弹,在一旁被吓呆了的李甲身上冒出一团流辉四射的晶芒,在这一弹之间,“啪”的一声,化为满天萤彩,飞散无踪!
然后,洪崖真人冷冷地看着这只叛逆的狐应得的下场,“青霓链”已经被他收回,阿曼的本命元丹也已被他破去,不过片刻工夫,她数百年的修为便会消散殆尽,现出原形,由倾城之貌还原为那一团毛皮。
云黎山的囚狐,本该如此下场!小小的囚狐,他只要动动手指,便能让她形销神散,数百年的道行也要动情欲之念,在他洪崖眼皮底下妄为,岂非自找死路?他要将她带回,永远囚在碧落界中,以警效尤,带来众人只不过为了见证云黎山的神圣。
阿曼身上闪过一层又一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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