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萼叶盛宴》第10章


刚刚熬好的药凉在我的手边,沈恒却沉浸在黑色曼陀罗的往事中,不能自拔。于是我又茫然,是不是因为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所以才会不断地追忆那些已经过去的往事呢?因为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经历,所以就要不断地不断地重放那些过去的记忆。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这样的,阿零
听我这样问的时候,司徒医生这样说。小青狼睡在他怀中,很安静。
有些事情,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的。那些美好的、难忘的东西如果一旦触及心灵,就会酿成一坛美酒,时间越长,就越浓烈,越深刻,也越能让人中毒。就算拥有再久远的生命,如果心中了毒,也是活不下去的。
啊,我知道了。沈恒,你是中了那只吸血鬼的毒吧?所以你才会这么悲伤,这么绝望,这么坚持地想要去报仇。
可是,报仇就能给你带来快乐吗?
这个问题,我是没有办法回答的。
司徒医生这样对我说。然后他看了看我,脸上有淡淡的微笑。
阿零,如果沈恒死了,你要怎么办,回去吗?
回去?回去哪里?
我这么问,不但司徒医生笑了,就连我自己都笑了。啊,已经是这么久远的时间了吗?久远到,我都忘了自己的来处。
我转过身,看看正躺在一堆仪器中间的沈恒。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弱了。蝎子站在房间的门口,脸上没有表情,手上却捧着一大束黑色的曼陀罗花。
啊,蝎子真的很适合黑色。他捧着黑色曼陀罗的样子,仿佛神般神圣而不可侵犯。
阿零,蝎子是神哦。只不过,是死亡的神罢了。
我愕然,似懂非懂。
这时候,另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有着很长的头发,面色泛着孱弱的苍白,笑容却非常的温柔。
然而,随着这个人的出现,我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我惊恐地望着他,想要说我现在不能回去,我还没有完成那个约定……但是声音却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海鸥,你吓到她了。
司徒医生把茶杯放到一边,扶我起来。他怀中的小狼因而醒了,慵懒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前爪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大概也觉得抱歉,那个长发的男人微笑着退远了一点。
没有关系,阿零,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我是以司徒医生朋友的身份而来。
说着,他走到沈恒的身边,俯下身,伸出手,在沈恒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他在祝福他。
可是,祝他什么呢?复仇成功吗?
蝎子站在他的旁边,轻轻瞥了我一眼,然后把满怀的曼陀罗花倾洒在了沈恒的床上。
被深爱的黑色曼陀罗簇拥着的沈恒,看起来庄严而神圣。
那么沈恒,如果说,你在那只吸血鬼心里种下了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那么,她在你的心里种下了什么呢?
十一 混血儿
“啊,真是一场精彩得惨绝人寰的好戏。”水墨画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叼着吸管喝我泡的酸梅汤。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刚刚把我家房门踹飞了的吸血鬼正规军军官苏丹青大人,此刻这位大人正压低了帽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如此的失态,我可以笑话你一辈子了。老天有眼,你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水墨画对苏丹青的怨恨竟然有这么深。虽然眼下这厮脸上是没什么表情,可我知道这丫的心里肯定爽翻了。
苏丹青的士兵们大部分都守在楼下,只有几个人站在房间里,原地待命。
对于水墨画的挑衅,苏丹青没有应战。他只是沉默着坐在那里,静如雕塑。
“喂,你在整理内务吗?”水墨画放下吸管,正视苏丹青。“究竟是哪件事对你打击这么大?因为发现自己当了舅舅在惊喜,还是因为发现了……而乱心?”
苏丹青抬起眼来看他,眼神深邃,依然不语。
“好吧,男人的事情。”水墨画好像得到了什么答案一样重新缩回到沙发里,不再言语。
我纳闷地看着这诡异的阵仗,手里捧着一杯酸梅汁喝得很郁闷。
与此同时,阮靥终于长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去看那个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卿尧……叫舅舅。”
少年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在扫过我和水墨画之后又回到苏丹青脸上,然后乖乖地开口:“舅舅。”
“映水呢?”苏丹青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个外甥的身上,他转过头,看阮靥。“她的孩子在这里,那她人在哪里?在那个人类身边?”
“不……她哪儿都不在。”阮靥的声音微凉,然后她牵过名叫卿尧的少年的手。“卿尧,到你蚀颅阿姨的房间去休息一下好吗?”
少年没有动,他定定地盯着阮靥,直到他觉得她握住自己的手也在颤抖才缓缓起身,然后走进了里面我的房间。
苏丹青一直盯着阮靥的表情。虽然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一直很萧瑟,如秋天般优美而寂静,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身上那种寂静的气质却慢慢演变成了肃杀。
“阮靥,映水在哪里?”声音依然是优美的,但是苏丹青交叉的手指却在渐渐用力,将他黑色的皮质手套绞得满是皱纹。
阮靥的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即将从她口中流溢而出的不是言语,而是从心尖上抽出来的一捧一捧鲜血,“映水她……死了。”
一声清脆的炸响,我手中的玻璃杯摔碎在地上。
绛红色的酸梅汁撒了一地,有些许碎片割伤了我的脚踝。
水墨画揽我在怀,让我的眼泪湿在他的胸前。
苏丹青没有动静。许久之后,他才起身,微微向前,仿佛没听懂似的,“你说什么?”
“我说……映水……唔!”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阮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丹青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青!”水墨画呵斥一声,随即也起身,示意房间里待命的几个军人出去。
苏丹青没有再说话,脸色却白得吓人。
我哭得浑身发抖,抓着水墨画的袖子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映水会死?她是那么美好又那么坚韧的一只吸血鬼,她明明有着很高贵的血统和强大的力量,她为什么会死?!
水墨画拍拍我的头,把我抱入沙发之中,然后走到苏丹青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青,你冷静一下。”
“……说你在骗我。”苏丹青手一抬,便甩开了水墨画的手。他冲着阮靥,声音一字一顿。“说映水没有死!说你只是骗我!说!”
“你杀了我吧!”阮靥的眼角有泪水流下来,但表情却无比的刚烈凄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要追究,杀了我便是,我死有余辜!”
“你闭嘴!”苏丹青蓦地大吼!他抓住阮靥的衣领,扯她到他的眼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我吗?映水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她是我苏家直系血统的继承者,是我苏丹青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怎么会死!!!”
“青!”水墨画上前把阮靥从苏丹青的钳制下救出。“现在什么事情都还不清楚,你给我冷静点!”
良久,苏丹青都没有再有所动作。他站在那里,帽檐的阴影笼罩在他俊美的脸上,渐渐勾勒出一副恶鬼的眉眼。
直到阮靥在水墨画的背后咬住嘴唇,苏丹青的视线方才向下,握紧的手渐渐松开,“……那个人类在哪里?”
“什么?”水墨画有些莫名其妙。苏丹青猛地闪身越过他,直冲到阮靥的面前!
“我说,那个人类在哪里?!”苏丹青抬起头,眼眸已经喟然变色。他甫一转身,刚猛如斯的右手便狠狠地掐住了阮靥的脖子!
看到他这一变化,阮靥被彻底吓住了,她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发现苏丹青深红色的瞳孔下面,锐利的獠牙也已经探在唇边。
“苏丹青!你冷静点……不是那个人类的错!”即便脖颈被死死扣紧,阮靥依然哑着嗓子急急申辩。
“住口!”苏丹青的怒火更盛,扼着阮靥的手立刻重了几分。“……吸血鬼当中,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才会想要和那些肮脏又丑陋的人类‘和平共处’。呵,人类是什么东西,他们怎么可能和我们这等高贵的种族相提并论?可就是有了你们这样的人,才会让那些可耻的人类有机可乘!”
“不是……你想的那样!”喉咙被苏丹青掐着的阮靥气若游丝,几乎听不出声音来,“沈恒他……”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血红的双眸浓烈得仿佛要爆裂开来,苏丹青更加用力地锁住阮靥的咽喉,声音开始变得暗哑。“说,那个人类现在在哪里……说!”
阮靥陡然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更重,呼吸亦也变得更加艰难,然而她却依然倔犟地咬紧双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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