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月华满》第3章


“你的身子受不住。”
“你现在衣衫单薄,不也一样?”
他低低叹气,“怎么会有你这样倔强的?”
“你也一样。”
他看了我一眼,抓着我的手臂就拉着我往前走,我尝试了几次想牵他的手,却感到他都在避开。
他不知,其实我只是想陪着他罢了。
这一次他速度很快,回来时,唇已暗紫。
我想他会拉着我赶快走,却看他走向另一头,那是一栋破败的茅草房,他推开缺损的木门,朝我招招手。
恍然间我还是想起我是那个淮姬公主,还在怀疑这样不符礼节的事是否可做。
但看着他蹲在角落燃起了火,他做手势让我进来,随后在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竟是那竹筒。
他把竹筒放在火边,低声道:“还没凉,趁热喝吧。
我分明看见他胸襟上因为茶泼出而染上的水渍,在寒风里已经成了薄冰。
我脱下他的衣服盖在他腿上,“别着凉了。
他再次拉住我的手踝,“你的衣服冰凉一块,快烤烤。
那件大袄推来推去,终于还是盖在我背后。
或许,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为了这片温暖罢了。
“你想过还俗吗?”
他笑笑,“没有。”
“哦。”我顿了良久,“为何出家?”
“没什么,沉迷于佛。”
原来是我想的太过复杂了。
他突然转过脸,眼眸里星火如昼,“你是大都人。
“你怎知?”
“口音。我们寺里有不少大都的僧人。”
我笑笑,又道:“你呢?哪里人?”
他淡淡的笑,“我是个曾在大都呆过,却不算大都人的大都人。
我没料到古板若他也会这样绕舌头,半响便笑出声。
“你当多笑笑。”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笑起来很漂亮。
我一愣,转而歪嘴,“一个僧人和一个姑娘说这个不是犯了佛家大忌吗?”
他望着火,“所以我只说这一遍。”
他终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我们对着篝火将衣服烤的半干,却也没再说什么。
我偷看他的脸,几次觉得他在看我,结果发觉他看的不过是跳跃的火苗。
“茶喝完了?”
他起身拍拍袍子,我知道,他要走了。
我晃了晃竹筒里剩了大半的茶水,“急着回去吗。
他没回答,走到残破的窗边,突然高声道:“施主,外面风大,进来烤烤火吧。”
回头去,却见窗外已刺入一剑,顶在他下颚。
剑未再动,他亦未动,“是你的朋友。”
我起身,便已睹见破窗外那张愤怒的脸。是崇。
我居然不知他跟着我,是今日这般,还是前几日,亦或一月来均是如此?
我恼了。
“把剑收回去!他是我朋友!”
“你出来,我便收剑。”崇的声音异常冷漠。
“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他换了一种口气,叹息道:“你每夜出来,不累吗?他虽是个僧人,却也是个男子,你……怎么可以这般?”
我走上前握住剑锋,怒道:“我叫你收剑!。
透过破败的窗子可以看清崇不悦的眸子,剑已被我压至弯曲,是我坚持不退,他才收回手。
崇往后退了几步,道:“快回家吧,雪越下越大了。
我一时尴尬,左想右想还是举步要走,走到门前回头,虚华还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一动不动。
感到我目光,他这才转头看我,“若是以后不便就不要起夜了,衣服你穿着,有时间再来还我。”
那时他的眼光冰凉若水。
仿若这些时间里的相处都是迷雾,散了便散了。他还是他。
我气的甩下肩头长衣,推门独走。
月下还是冰凉。站在来时的田埂上回头,崇在后远远随着。而那茅草屋里的火光依旧在。
*
我知崇对我太过溺爱及保护,而他独有的鲁莽和焦躁,我能够全盘理解。只是他拿剑指着他,我无法接受。
之后数日,我夜里总还是会偷偷开了门缝,一直等到天明才躺下,而再未见虚华走这条小路。
我后悔,悔的是那日扔下他的长衣,若是带回,也许还有借口上山找他。
这日我再坐不住,乘崇和宣不留意,这边上了山。
路过通洛寺,我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停住脚步,直直去了山顶。
数日未去,无来庵的尼姑们见我今日来亦是十分欢喜,拜佛上香后,又是在侃侃中偷得浮生。才说着,便见墙角那头一尾僧人的青灰袍子,那人与小尼姑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便走了。
我亦是好奇,只因这山中尼姑与僧人是从不来往的。
回头再看,小尼姑提进来的竟是我的菜篮,里面的青菜已与我最初带上山的大了许多。
我恍然一愣,这边起身追了出去。
是他,的确是。他并未像我预料到一般急急下山,而是站在山间路边看着山下。
“看见我在就不肯进去?”
他似是知道我会追来,头也不回,“不是。
“说好那些菜我自己去取,为什么送上无来庵。
“那些菜你本就是打算送到庵里来的,不是吗。
我呆愣片刻,我原想他是不愿我再去缠他,却不想他这般说。
“你……怎么知道?”
他往山下移步,“常看见。”
我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响。我并不知,他曾有目睹我提着篮子路过寺门。
他走的很快,我急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他袖子,“为什么这么多日都不下山了?”
他回头看着我,“夜中不睡?”
“你不来我不睡。”
他没有迟疑,没有笑,没有情绪。
“我是个僧人。”
“那也是凡世的僧。”
“有时间便来上香吧。”
“即使去了寺里,我也不是为佛。”
我想我的话已足够直白,我的眼神已足够执拗。可他还是无动于衷。我恍然想起那个回眸倾倒众生的淮姬公主,然而如今这位公主穿着山野姑娘的灰绿长衣,逝去粉黛是否真的就变得这般无力?
还是……因为对方是他?
“随我走吧。”话落,他人已远。
他说什么,我都会去听,所以,我去了。
他的确是个不爱笑的人,即使进了寺门遇到照面的师弟师兄依旧默默无语。
他走的很快,离我渐远。
我路过正殿前睹见安详的大佛。我扪心自问,是否有过。佛亦如过往不语。于是我自认,回答是:无过。
其实通洛寺的僧人并不多,这几日僧人下山传佛法,这里留下的不到十人。
我看着他走到寺庙后院一角,这便追了上去,却在拐角处撞上他。
他淡若道:“拜佛了?”
“恩。”
“如何?”
我学着他面无表情,“一如既往。”
他没说话,侧了侧身,这个角落是瓦房与寺院墙壁的夹角,我看见角落里还留下一半的菜,如今已长的极大。
“你现在可以取走了。”
“取不取是我的决定,你没必要逼我。”
我正恼着,他忽然道:“再长下去就老了。
那句话恍然叫我记起,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看着他低垂着的眼睫,恍然失神,攀上他肩头,吻了上去。
我点着脚,上唇正落在他下唇上,他的嘴唇微微有些干裂,却异常温暖,我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亦没有,没有推开我。
我轻声吐气,“我冷,你不抱我?”
他的手缓缓扶在我腰间,分明渐热。
“施主……”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
我自是不知,在他面前,我能破碎如此。
当年的淮姬公主一定不懂,为何在这样的时间遇上这样的人,她亦不懂,那些戏折里的痛彻心扉其实简单的不过如此。
即使明媚的欢喜,也能是无言的忧伤。
盈月
我在这荒野已住了一年多,安逸自由,只是偶尔还会想念那些富贵奢侈的人生,像是怀旧的长者。
短短四个月,宣与隔壁张家的二女儿便结了连理。婚礼很简单,我和崇作为他的家人参加了简单的迎娶。
贵族式的花前月下生生烙在我脑海里,我始终觉得荒野人家的婚礼太过草率,更加低俗。
崇说,这样很好,最简单,最幸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望着我,深似海。
宣出住后,我和崇独自住在一起,很多夜晚我极怕,怕的不过是帘帐那边伸来手解了我的衣。
可崇到底没有这样做,他的确是正人君子,他的情或许是真的。
每日傍晚,我都会去通洛寺,很多时候看不见虚华我便真心实意的上香,心里祈愿的却是空白。若他在,我便看着他,他不会避讳我,有些时候会走到我面前,看我一眼不再说什么,只递上三支香。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深。而我已被他的眸禁锢。
那日,崇在树林间唤我过去,我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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