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月华满》第4章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深。而我已被他的眸禁锢。
那日,崇在树林间唤我过去,我料不到他伸手抱住我。
他叫我淮姬。我惊愕,因他从不曾这般唤我。他说;“你已二十有余,可有考虑过嫁人,相夫教子。”
二十,的确是不小的年纪,可我告诉他,没有。
他轻声叹息,他说,他若愿意娶,我可愿意嫁。
我恍然想起虚华那些不容置疑的问句,这便推开他,笑道:“既然是问我,容我考虑几日。”
他不沮丧,依旧笑如春风。
其实他是个好男子,模样俊朗,一手好剑,一颗坦然的心,又守护我两年。可惜以身相许,在我的世界是不成立的。
我说要考虑七日。
当下是初春,寒风却依旧瑟瑟,我探头一看,崇今日睡的沉,因我在他床下点了一直带着的熏香。
我从床上起身,连外衣都未披便奔走而出。
山路如今走惯了,我便走的异常快。
崎岖之后便是平坦,我睹见通洛寺的后门,然恍然一眼便愣了,我想起那个我拎着菜篮上山的雨天,他也是这般立在那里,望着山下,身姿挺拔,依如清竹。
他感到什么,转头看过来。我心有杂念,一时再次跌倒。
他眉宇间似有愁绪,见我跌落,便松开眉目,缓缓走来。
“怎么又摔倒了?”他将我拉起身,皱眉,“穿成这样出来。
他神情细微,我恍然中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他,看不懂他的神色。
可是我若不问,一定不安心。
“我有话问你。”
暗夜里他明眸依旧,“你说。”
“有人向我提亲,我……还没给答复,倘若……倘若我应了,你会来吗?来喝我一杯喜酒……”
他没有说话,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久久沉默下去。我直盼天色亮一些,他能看见我的神色。
可是……难道看不清就是不懂吗?
“我不喝酒,只喝茶。”
我看着他良久,淡淡自嘲一笑,点了点头。
“恩,我会为你独自准备一杯喜茶,一桌素菜,你……你要来。
本就是妄想,根本是我想的过多,自以为带着曾经的骄傲就能得到如今的生活。
“恩,那我便……”我哽噎片刻,转身走,“去答复他。
我只想奔离,摆脱所有的不堪。他的手突然拉住我,紧紧握着我的手,冰冷的,有些生疼。只是这一下,却似是握住我的心,我不能呼吸。
“你太瘦了,身子不好,以后不要穿成这样出来。
这样无谓的所为,又是何必?
“知道了。”我用力掰开他的手,往台阶下迈。
“不要去。”
我似听闻了幻语。
是他的叹息融在初春夜里吗?
“不要去答复他。”
这一次我听的清晰,听的清晰。这一声是他贴在我耳后所说,声音宛若清风。
他低下头,嘴中温柔的气吐纳在我颈脖间,又麻又痒。
那夜,月上中天,我清晰记得,是满月。
多年,我未曾等,但为这一刻,我愿相信我一生只为等一人。
虚华陪我下了山,即使事到如此,他依旧不牵着我,更没有给予我更多的笑。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忽而又有些失落,正要走,却听他在身后道:“别再穿这样单薄的衣衫在风里跑。”
我露着笑拼命点头。
推门一刻,我正想如何与崇说,可却发觉崇不在,我想他大概起夜去了。然而直到天明,他未回,我坐等一天,他亦未回。
夜深,我站在桌上看房梁上,他的剑未取走。
我暗暗想,或许他又悄无声息的随着我,跟着我上了山,看见了什么,便独自气恼去了。
从日起到起落,他都没回,我愈发觉得不对。
正想着,突然是什么朝我面门飞来,我一惊,低头躲过,正是一支长箭,狠狠插在门板上。箭尾是雁翎毛,是大都军骑的备用箭。
突然,不远处一处屋子里传来尖叫声。那是宣的家,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刹那,我脑中想的太多太多,只是什么都还未理顺便被人一把拉住,拉进屋后的丛林。
我没料到,是虚华。
“你怎么来了?”
“快随我走!”
他只这般简单一句,我却不住想了太多。
身后箭如雨落,隐约有人声追来。他带着我忽然翻身到一块岩石下,那缝隙不大,唯有我可以躲下。
“无论如何不要出声,我会来找你。”
他就这样消失在夜风中。
我愣愣半响,思绪全散。
为何安逸了这般久,大都的人突然追来了?
我听得到四处的脚步身与低沉的人声,不知多久,我浑身冻僵,那些人才都离开,我才偷偷探出。
这时是深夜,彻底的黑。
四周没有风,什么都休矣。
我立在丛林中手足无措。
我往一边灌木蹲去,只希望僵冷的身子能化开,忽然我踩到什么,不住踉跄一下。
低头一看,是一只手,毫无血色。是个死人。
我蹲下身拨开草叶,便彻底失去力气跌落在地上。
那张平静的脸,那张安逸的脸。居然是崇。
我怔怔片刻便去翻他身子,他的胸口有一处剑空,口径极小,血流的不多,心率却已断。
是大都的剑,一向细而长。
我拨开他脸上的发丝,望着他雪白的眉目,忽然悲痛刺心,无法言语。
他分明正值少年,分明风华正茂,时间太多美好,他已在陪伴我的颠簸流离间错过太多那些,却连最终也未能放声大笑过,沉浸在这冰冷的山野间。
我没料想过,遏止在青春时节的人中也有他。
身后有脚步声,到我身后时才缓步,我知道是虚华回来了。
他什么也说,只站在我身后等着,看着我用树枝在地上挖土。
我知道,他不帮我就是想我停下。
但他不知道我的故事,不知我是谁,不知这陪伴着我的人其实对我有多重要,尽管我从未提过。
我望着手中脆弱的枝干在地上刮出一道道口子,似乎就像生命在向命运平明的祈求,祈求能有一条路。
如今,即使只是要我徒手葬下他,我也已无能为力。
我脱了外衣盖在崇身上,起了身。
虚华欲言又止,拉着我走了片刻才道:“为什么不哭。
“还不到我哭的时候。”
我转过身朝山下迈步,他一把拉住我,“不能下山,山下很多人。
“世间哪里都是人,怕的过来吗?”
我淡漠的望着他,“我要下山去拿剑。”
他低声道:“你不要去。我替你拿。”
他的一句便已不容置疑,他拉着我绕着山且进且退,在山的阴面找到一个山洞。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我蹲在山洞口望着杂草间的天空,突感绝望在吞噬周身。
不因我已成笼中之鸟,不因崇的死,只因我知道,我所期盼的未来,终究是彻底粉碎。
虚华回来的时候,我闭着眼。
他其实知道我并未睡,却依旧抱起我移步到洞的深处。
剑,他取来了,放在我手边。
他用杂草挡住山洞,坐在我身侧,静静坐着。
我侧脸看着他良久,他亦与我对视,毫无逃避。
“一个僧人,如何会用剑?”
华月
“一个僧人,如何会用剑?”
他的袖子上有剑痕撕裂的痕迹,长衣下有血。
我心知,他碰到了那些人,一定是有过剑斗。
“我只问你,你如何可以活着回来?”
他的眼神毫不躲闪,“我会用剑。”
“你也会杀人。”
我翻开他的衣襟,内里有血,四溅的血渍。他知道脱下外衣而屠人,免于染血,必定……不是新手。
我翻身抽剑架在他颈边,“你不是僧人,你是谁。
“重要吗?”
“你骗了我。”
他淡淡望着我,那种悲戚的神色,是我从他眼中初尝到的。
他露出右臂,右臂上是一个牙印的伤痕。
他望着我良久,眸如青石出水。
“还记得那个初春吗?淮姬……”
******
十四那年,我已初露头角,鹏国亦传,大都淮姬公主,乃是鹏国境内第一美人。这不免浮夸,但人们津津乐道。
我并非心高气傲,只是这般传言久了,似乎觉得一切属实。许多谎话就是这般,说多了亦成为真。
那时无论是哪家的皇宫子弟,凡是想求见一面,均被我拒绝。
年少时候不懂情/爱,我厌烦所有的男子。
那时驰云大将地位已高,他的养子孟津与姐姐关系甚好,曾暗暗与姐姐提过,希望能独独睹我一面。
我气傲,不想见,何况那时我极恶持刀耍剑之人。他提过数次,我不肯,意坚决。
某日午后,孟津于我安睡时飞檐走壁入了寝宫。我知他无坏意,却一时惊慌。
那时他站在轻纱外看我,他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