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第31章


地真诚忏悔,到最后连我都感动了。我姐也半推半就地回到他们自己的家,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卖汽车、哄孩子,一副贤妻良母的派头。姐夫这几年混得不错,搞了几个大新闻,还去中东走了一趟,据说马上就要提副主编。我姐的脸上越发有了光彩,每次回来都要夸耀他的光辉业绩,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还说他现在走到哪里都不忘打电话汇报行踪,每月工资自觉上交,由家务院总理——我姐按需发放。我姐的脊椎有毛病,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按摩,每天晚上都要在她后背上施展拳脚,说这是合法的虐待老婆,“不打白不打”。 
吃完饭我陪爸爸下棋,姐姐帮老太太收拾完锅碗瓢盆,率领丈夫儿子腆肚而去。我坐在窗前,看见他们手牵着手,在满楼灯光的照耀下慢悠悠地走出大门口,我的小外甥象只小狗一样在旁边蹦蹦跳跳,姐夫拍他一下,回头跟我姐说了句什么,姐姐捶他一拳,笑得前仰后合,脸如桃花。我心里象被什么猛然撞了一下,想起玉林小区那条灯火璀灿的长街,就在几个月前,我和赵悦也曾这样走过。心开始撕撕拉拉地痛,半天都没有落子。老汉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轻声说:“还不守角?我点三三了啊。” 
那天一共接到了三个祝福电话,李良、赵燕,还有我想不到的叶梅。赵燕现在去了一家专门研究如何喂猪的公司当总经理助理,这是个暧昧不清的职务,我对她们老板腰下三寸的可靠性表示忧虑,她笑着让我滚,说你以为都象你那么色啊。赵燕这姑娘很奇怪,她心里一定明白我对她的企图,却总是笑眯眯的,而当你以为可以进一步行动时,她立刻就会把距离拉远,上次在晋竹园开经销商座谈会,我和她唱了几首情歌,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在雨中,我吻过你…在春天,我拥有你…”,我浮想连翩,在心里描绘我“拥有”赵燕的多种姿态。等客人们都回房后,我暗示她出去走一走,她乜斜了我半天,拿皮包捅我一下,说你这个人啊,“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鲜艳,给你点微笑你就感情泛滥。”说完转身进房,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让我膨胀的自信心霎那间萎缩如纸。 
叶梅的电话让我又高兴又紧张,她这次一反常态,说“生日快乐”时温柔得一塌糊涂,让我双腿发软、心跳加速。爸爸还在边角上跟我纠缠不休,我一面落子,一面红着脸跟叶梅聊天。她说她在培根路开了个小酒吧,叫唐朝风车,我一听这鬼头鬼脑的名字,就知道是李良的创意,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酸溜溜的。我们上学时唐朝乐队刚刚走红,李良自作多情地为人家写了首歌词,名字也叫《梦回唐朝》,其中有几句在我们学校很有名: 
又见你微微一笑 
又见你长发飘飘 
梦不到的千年长安 
梦见你蓦然回首 
深情如丝路迢迢 
…… 
叶梅的嗓子听起来有点哑,鼻音很重,象是感冒了,我提醒她注意身体,她乖乖地“嗯”了一声,然后问我:“你晚上有没有空?过来坐坐嘛。”口气象小女孩撒娇。 
老太太以为我又交了新女朋友,高兴得十分猖狂,一把将棋局胡撸了,象赶驴一样催我马上赴约。老汉颇为悲愤,恨声不断,说我妈建设不足破坏有余。他好容易围住了我的一大片棋子,正想大开杀戒呢。我妈虚张声势地举着鸡毛掸子作势欲打,说我儿哪有工夫陪你玩,你没听见有女娃儿找他啊?我笑着走下楼,慢慢发动起汽车,破烂的发动机象得了哮喘病的老头,一边剧烈地抖动,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我拐过自行车棚,绕过小卖店,开上人车拥挤的马路,想着叶梅,想着那个意乱情迷的春夜,想着这七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心里象塞了一堆狗毛,乱纷纷的,有高兴,有悲伤,还有点惭愧。 
经过省医院时,我突然想起了周卫东,订货会期间我安排他到德阳、绵阳、广元三个城市走了一趟,这小子夜夜都不闲着,一路鸣枪前进,等到订货会开完,他的枪也打烂了,下身肿得象个冻僵了的胡萝卜,痒得他哇呀乱叫,我开车送他去医院,他一路辗转反侧,恨不能自己把它揪下来。挂号就诊后,医生吩咐他:“先去查一下血,不排除是艾滋病”,周卫东差点吓出尿来。我心里也格登一下子,后来才知道是医生故意吓他,淋病而已。现在这厮每天要过来打两针,一针180,他自己没什么积蓄,还跟我借了2000元。 
这钱就算丢了。周卫东要是能还钱,母猪都会变成巩俐。他倒不是那种爱占人便宜的小气鬼,但忘性奇大,他有钱的时候,你跟他借钱,他也记不住。不过想起来还是肉疼,我现在一个月总收入才几千块,这下看来又要动用老本了。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拨通了老赖的手机,他这次订货会销售二百多万,箱费、返利和差价加起来,毛利不下30万,再跟我哭穷就太没道理了吧。 
老赖半天都不接电话,我气得鼻孔冒烟,在心里问候他们家八百代祖宗,连赖汤圆都算上了。一遍遍地重拨之后,他终于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懒洋洋的拿起电话,说他正在办公室里跟人谈生意,让我过半小时后打他的座机。我掉转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打定主意跟老赖周旋到底,不要回钱来决不罢休。中间叶梅又打电话,问我到底过不过来,我犹豫了半天,决定说实话:“想过来,但是我不想让李良难过。”叶梅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好象喝水呛着了,气哼哼地说:“那算球了”,然后砰地一声挂了电话,我心里想着她柳眉倒竖、粉脸通红的样子,心里象打翻了什么东西,茫茫然空空然,很不是滋味。 
老赖这次倒很爽快,开口就说那5万块他不打算给我了,我一脚把烟头踢飞,喘了半天粗气,冷笑着说行啊,那你准备接法院的传票吧,你还欠我们公司28万呢。老赖也在那面嘿嘿地笑,我恨不能从话筒里伸出一只拳头,一拳砸烂他的狗脸。 
“你们公司不会告我吧?” 
我虚张声势,“告不告你我说了算!你就走着瞧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象纸落到了地上。老赖说:“你说了恐怕不能算,你们刘总答应我了,不会告我。” 
我没反应过来,继续发飚:“刘总是管人力资源的,他才不会理你这种球事呢。业务问题,连我们老板都得听我的!” 
老赖没接腔,电话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更响了,过了大概有一分钟,他突然问我:“刘总就坐在我身边,你要不要跟他说话?” 
(三十二) 
纱帽街的老余一大早就坐我办公室,等着要他那17万元。去年年底我从他那里拿了26万元的汽车配件,当时风闻小厂件要涨价,我也是想给公司节约点采购成本。没想过了几个月,打击中小配件厂的文件始终没下来,这批货越卖越贱,我算了一下,如果按当时的价格出手,至少要亏三万多。我找老余商量结算价格,他死都不肯让步,我一怒之下吩咐会计把款子扣住,一拖就是大半年,老余急了,打电话威胁我,说要去法院起诉,我笑得满屋子起灰,语重心长地鼓励他:“去吧,去告吧,你一定会赢的。”心想等法院判下来,至少要两个月,累都累死XXXX的。再说,就算法院判我败诉,大不了我从市场上调一批货退给他,怎么也用不着给17万那么多。老余盘算良久,一下子萎了,开始跟我装孙子,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又上烟又陪笑,口气谦恭,主意坚定,象膏药一样撵都撵不走。 
看见我进来,老余一脸谄媚,给我上烟、泡茶,然后喋喋不休地说他家里怎么困难,儿子要上学,老婆要治病,八十岁的老娘要去火葬厂。我苦笑一声,说现在这事不归我管了,你找董胖子吧,“我已经被开除了”。老余当时就傻了,呲着几颗焦黄的门牙,象见鬼了一样瞪着我。 
总公司的决议有两项内容:1、立即开除陈重,销售部工作由刘三接手;2、扣发我的所有工资、补贴和报销费用,所余26万9千元欠款必须于十日内还清,否则就去公安局报案。我还没听完,汗就流了一头,脸白如纸,胃里涌上一股酸腐的臭气,火烧火燎的。董胖子念完文件,假模假式地走过来装好人,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重啊,同事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今天,你自己多保重吧。可能是他脸上的一丝笑容激怒了我,我一脚蹬翻椅子,象头发情的豹子一样纵身而起,对准他的胖脸就是一拳,董胖子一个没站稳,象座肉山一样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所有人都惊呆了,触电般纷纷起立,我大马金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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