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外传》第59章


這樁故事的結尾,便是我托人將解藥給了扶易。
听聞,他依舊只唱那麼一出戲。
何依依與我在園中散步閑聊之時,露出來一抹笑,頰邊兩處梨渦漸深,她說,“齊香,我在畫小人衣裳,喏,就這麼大,明年開春回了京城,找繡坊織出來。”
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件衣裳,說裙敚бC上海棠的花紋。
蒼翠染霜,漸入冬。
彼時抱著心上人的胳膊說要同他私奔的少女,原來也為人/妻為人母。
我本想當了何依依先前給的那把牙扇,集些銀兩在四方游歷一番,卻收了大風帶的一封信。
上頭只有一行字,是三公寫的:丫頭,你師傅不大好。
心頭咯 跳了一跳,果然應了我先前那個猜想。
[四九]试灯风
入冬,宅院的檐角落了薄薄一层雪砂。
我将包袱收拾了一番,本欲去与何依依道别,走至窗前,看见她起身去端茶盏,身子微倾,似有趔趄。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小心地将她揽过去。楼君言端了茶,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何依依垂了眼眸,浓如蝶翼的睫毛洒了双颊的红晕似霞。
我走至何府门外,欲撑开纸伞,看见楼西月一袭青色华服,领口处疏疏绣着几枝白玉兰,执了把竹骨丝扇伞,立在檐下。他身后斜出来一枝冬梅,上头缀了两三红蕊。
我说,“你不是在等我吧。”
他微微颔首,“你以为呢?”
我有点不明所已,“你知道我要去哪?”
他摊手,“不知道。”
我说,“那你等我做什么?”
楼西月眼角眉梢溢出来丝丝笑,“同你一道走。”
我说,“你连我要去哪都不知道,怎么同我一道走?”
他偏着头,轻声道,“哦,那敢问姑娘要去哪?”
我想了想道,“我要去趟东土,找齐笑。”
楼西月正色点头道,“我也要去东土,正好顺路。”
我说,“……”
先前得知楼昭的毒未解,我便隐有担心,只是师傅彼时服了药后气色渐好,且似是将从前的事忆起来了。本来以为他毒解了,从三公信上来看,情况并不好。我想齐笑定是有事瞒着我,倘若她当真是公主,必是知晓狼毒的解药。
楼西月与我道,“有闻东土帝君炼长生丹药不得术,便遵了古书,想将四方镇兽灵符集齐了续命。我向五哥借了獬豸白玉。”
我说,“你想将它献给帝君?”
楼西月应道,“一来,三叔一事尚有蹊跷,我要探个虚实。二来——”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也好知道你的身世。”
崇元三十三年,冬天,我同楼西月带上大风驾了马车自扬州往东土去。
当日,雪渐渐大了起来,扬州城黑墙青瓦的宅阺上,重重檐角挂了冰霜。
我拢了拢衣襟,隔着马车的木格窗向外看,街巷很热闹,应是要过年,能听到炮竹“啪——”地炸开在宅院门口,引来孩童的哄笑声。
回头看着楼西月,他正垂首摆弄个什么东西。
我凑近去,见他递了只绾巾布衫,书生模样的皮影人给我。
楼西月抬头看我,“上回说不喜爱大将军,这回做了个书生模样的,喜欢么?”
我木木地看着他,别开脸道,“还是喜欢大将军那样的。”
他哭笑不得地扶了额角,将上回做的那枚皮影人递过来,“你这样反反复复的,真叫人没有办法。”
我怔了怔,转过身去趴在窗边不说话。
遇着夜里走山路,没有客栈歇脚的时候。
我便斜倚在车角里,听着车轱轳碾着砂石的声音,瞌着眼昏昏噩噩地补个眠。
窗棱硌得厉害,将手枕在脑边作枕头用。
车外头是霭霭的黑夜,寒日里花草俱谢,荒凉得很,一条山路前头后头仅就我们这一辆车走在道上。
手给人拿了下来,楼西月扶着我的头枕在他肩上。
我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偷眇了他一眼。
天色黑得很彻底,衬着稀落的星光,隐约地见着他瞌着双眸,眉眼舒展,唇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丝笑。
我试着将头自他肩上挪回来一些,将将抬头到一半,他似动了动,朝上挪了挪身子,不偏不倚地正好让我枕在上头。
我直起脑袋,不作声,往一旁移了移,却给楼西月一手带回来。
伴着外头风吹的声音,他依旧瞌着眼,声音里含着笑,“你再挪,就挪到车外头去了。”
我也辨不大清他的容色,只能讷讷道,“车里地方不大,想舒展一下也没的法子。”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带了些倦意,手一带,将我扳过去枕在他肩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躲开些,他一只手按着我的肩,容色却是睡着了的模样。
我低声道,“楼西月,唔,我有话同你说,你让我坐直来先。”
他似是真的睡着了,睡容自淡淡的阴影笼着,手有意无意地揽着我,懒散地道了句,“我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雪极大,积了厚厚的几寸,马车行路十分艰难。
行至荆州,我们便寻了处客栈歇脚,此时已是除夕。
我惧冷,身子渐虚,裹了裘衣,戴了毡帽;坐在椅子里看楼西月将火盆里的柴木点燃了,屋里才一些些暖起来。
我有些好奇,与他打听道,“以往你们富贵人家过年是不是挺热闹,摆了酒宴,歌舞升平?”
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往日是怎么过的?”
我支腮回溯了一番,“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温些米酒和茶酿,摆几碟小菜,围着火炉吃个团圆饭。烧香祭灶,上元节的时候再结个羊肠。”
我嘿嘿咧了嘴,“我长生粥熬得不错,三公、三公他们都挺爱吃。”
楼西月拨了拨火堆,搁了两只地瓜在里头烤着,笑道,“哦?改日我也要尝尝。”
外头一阵哄笑。我戴了只斗笠迈步出去,见着不少人三两一簇,架着火盆燃爆竹,声声炸开来。一旁的妇幼老小拢着袖口,捂着耳朵,乐滋滋地互道贺岁。
楼西月也起了兴致,摸铜板买了几根爆竿,递了一根过来。
我瞧了半晌,小声道,“我不放。”
他笑道,“怕了?”
我眼巴巴瞅了瞅,仰首道,“这、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抿唇笑,伸手替我拢了拢衣襟,凑近来捉着我的手握着爆竿,将竹竿的末尾置于火盆边,安抚道,“别怕别怕,我替你握着便是。”
手中的竹竿似震了一下,接着末节发出来“啪”的爆破声,我手一抖,闭了眼慌忙将竹竿扔了,挣开他的手,捂着耳朵蹿开去。
楼西月哈哈一笑,“原本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还是个小丫头,燃个爆竹便吓成这样。”
我立在远处,看他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手中的竹竿一节一节炸开来。
雪纷纷扬扬,落在他黑色的毡帽上,一双眼睛笑起来,很好看。
楼西月放完爆竹,拍拍我的肩,“走,去集市上逛逛。”
街头巷尾依旧聚了不少百姓,或是与邻里道好,或是执了棕苕清扫门庭、去尘秽。
宅院门口多点了灯笼,钉了贴桃符,上头写了门神神茶、郁垒的名讳,贴上春牌,挂了钟馗。
途经一处十梅亭,才子佳人在此处赏梅比诗,或画一幅数梅图。
我瞧着那冬梅开得很讨喜,便走近去折了一枝想回去插在大风头上,也让它喜庆地过个除夕。
返身却见不着楼西月,等了些时候,才见着他手中拿了只油纸包走过来。
他将油纸打开,露出来一方梅花糕,依旧冒了热气,楼西月含笑问我,“饿不饿?”
我怔怔地看着他,顿了半晌,低声问,“那个……”
他垂头看我,“嗯?”
我别开脸去,道,“我做长生粥你喝?”
他微微一怔,复而调笑道,“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我跺了一脚,想往回走,“没听清就算了。”
他拉住我,微微俯身,眼含笑意,“害羞了么?怎么这样容易就害羞?”
我说,“你再说一句,我咬死你。”
回了客栈,借了灶台。将冬枣煮熟,捣烂成泥,加了麦面放入锅里添水熬煮,大约一盏茶的时候,我盛了碗长生粥搁在楼西月面前。
他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我,“味道挺好。”
我说,“嗯。”
他饶有兴致,夸赞道,“看不出来你其实挺贤淑。”
我咳了一声,“嗯。”
楼西月轻挑眉尖,摹地问道,“那嫁给我作娘子吧。”
我说,“嗯。”
回头一想,甚是不对。起身带倒了一把椅子,指着他道,“你再调戏我,我我我咬死你。”
他弯了眼角笑起来,再一勺一勺将粥细细地喝下去,慢条斯理道,“你看,你这个模样,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要你?”
我想了很久,半天,看着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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