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第38章


望着面前升腾的水汽,我问道:“阿母、珍嫂,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吞吞吐吐的?”
母亲看了看陆珍,有些为难:“哎,是媋儿这个孩子,整日吵着要见小鱼儿,要学武艺。珍娘实在耐不过她,想把她……送进宫里。”
我扭头看着那两个互相打闹的孩子,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和母亲的对话,略微想了想,说道:“媋儿才五岁出头,年纪还太小。更何况,在宫中无依无靠,受了别人欺负还没有个说话的人。小孩子不过是一时的兴趣,过了这段时间她就会忘记了。”
陆珍闻言抬起头,面带焦虑:“从岭南回来这么久了,她日日吵着要见小鱼儿,也没见她忘记过。我担心这个孩子是不是……”
“胡说!”我打断她,“媋儿年幼无知,你也胡思乱想。”
王媋似乎听见她自己的名字,从栏杆那边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我把她叫过来,问她:“媋儿,你心中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王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喜欢姑母、姑父,外婆和阿母,还有死去的阿爷和外公,就是不喜欢弟弟。”
王湃听闻忙指着王媋,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这个弟弟!我也没你这个姐姐!”
我无奈地摇摇头,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去那边玩儿去。”又对陆珍说:“珍嫂,你多虑了。”
陆珍和阿母的脸上有了轻松之色,喝了一会儿茶,留他们一起用了晚膳,晚上到长安的运河旁听戏。
灯火通明的街市依旧热闹非凡,我久居王府,这次出府居然有了丰厚的收获。街边巷尾都在流传着天降彗星的不祥之兆,一时人心惶惶。第二日,宫内便传来李昂头痛至晕倒的消息。
于是李瀍带着我入宫“探望”天子去。
第34章 杨氏之计
悠长深远的钟声与雄浑磅礴的鼓声一层层由承天门依次向南传开,恢弘沉郁,久久回荡在耳畔,然后渐渐远逝。大明宫紫宸殿外,金鼎内焚烧着一株硕大无比的旃檀香,青烟缓缓升腾,在倾泻的晨光笼罩下,显得神圣而肃穆。
钦天监监正那徐缓的声音回旋在大殿之内,说着什么蝗虫旱灾,彗星出东方,天地玄说等等,我垂头跪在天子的塌边,差点打起了瞌睡。从殿外吹来的暖风把监正手中的纸片吹得四处乱飞,他终于停止了繁琐的演讲,或伸手或蹦跳起来去抓那些纸片。宽大朝服里那肥硕的身躯就像一个大西瓜。寺人和宫女们不由得偷偷笑起来。
李昂明显感受到了异样,他缓缓睁开眼睛,蠕动着嘴唇:“接着……讲……”
杨妍妍坐在榻上,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一面揉着他的太阳穴,一面悄声说:“圣人,颍王来看你了。”
李昂听闻伸出手摸向床沿,口中念叨着“颍……”
“我在这里。”李瀍上前握住哥哥的手,鼓励他说,“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以后还要与颍弟切磋球技。”
李昂偏过头看了看李瀍,然后吃力地点点头。
陛下就因为这些不祥之兆而忧心忡忡,昨天忽然晕倒在地,得了风疾,口不能言。虽然不是大病,但不亦再过度操劳。他登基以来,虽勤勤勉勉,常常与大臣商讨国事至通宵达旦。但也许真的是上天不帮他,在他执政的这几年,不是天灾,便是人祸,藩镇叛乱不断。又被宦官步步紧逼,自己做不了主。
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想了想说道:“陛下仁厚勤政,是个明君。上天必会保佑大唐,保佑你。依贱妾来看,彗星就如应景的烟花,绚烂美丽,这正预示着大唐走向繁荣。”说罢看向李瀍,他的表情带有淡淡的清朗笑容。
李昂探视了一圈,发现我跪在榻前,苍白的脸有了喜色:“你……说得……好!”
我来了兴致,恭敬回答:“贱妾只是实话实说。昨晚贱妾在永安渠延福坊听戏,坊内的百姓都祝福他们的陛下能幸福长寿,大唐国运永昌。”现在连自己都觉得吃惊,在说这些虚妄的好话时,我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只因为这讨喜的话说多少都不过分。说话的人高兴,听进耳内的人更加高兴。
“陛下定能幸福长寿,大唐国运永昌。”杨妍妍丹口轻启,附和起来。那丰满雪白的手腕上带着一串金臂钏,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咛悦耳的声音。她取下自己的手巾,擦了擦李昂的额头。
“陛下,你好点了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我听着耳熟,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守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郑注。
王守澄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穿着一件圆领青色长袍,走起路来威风凛凛。他来到榻前,向李昂行礼:“老奴给陛下请安。”说罢,两只奸邪的眼睛不避讳地向床榻上探去。又转了一圈,看到了我们,这才请安道:“给颍王殿下请安,给杨昭仪请安。”
我不得不向他施礼:“贱妾见过王将军。”
他看到了我,少不得想讽刺我几番。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瀍打断了他:“孤王代陛下请将军平身。将军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王守澄被抢了话,忙咽下一口唾沫,拱手向李瀍说:“老奴身旁的这位郑郎君,能治好陛下的风疾。特来推荐给陛下,陛下不妨试试。”
李昂虽然吐话不清,但是听懂了王守澄的意思,点点头以示答应。
郑注背跨着药箱,向前一步,跪地磕头:“臣郑注叩见陛下、颍王殿下、昭仪娘娘、王夫人。臣自幼学习医术,颇有心得,只要陛下依照臣的方子连服三日,就可开口说话,如复从前。”
李瀍不露声色,向王守澄询问道:“此人可靠否?若出了问题,由你承担吗?”
王守澄听闻他此番话,显得有些趾高气扬,话中带着一丝狡黠:“老奴推荐的人,自然是妙手回春,出类拔萃。殿下可放心,老奴愿意一力承担。”
李瀍看向郑注,命令道:“先把方子呈给宫中御医检查,确认无误后,方能煎服给陛下饮用。”
郑注被他的目光所摄,摸了摸脸角的汗珠,回道:“臣遵命。”说罢,起身给李昂把脉。他一面捋胡须,一面摇晃着脑袋,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回事。深思熟虑后道:“臣这就给陛下开药方。殿下且放心,臣有万分的把握。”
一个时辰后,郑注端来一碗药汁。李瀍先是望着那黑色的冒着热气的药碗,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小口。我大惊失色,但来不及阻止。谁知道王守澄会不会在药内做手脚呢?就算过得了御医的检验,送药途中也难保不会出纰漏。他这么做过于冒险,但此时正是表示衷心的时候。兵行险招,的确比我更大胆。
李昂见自己的弟弟如此慎重对待这碗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已经十分感动。过了半刻,李瀍觉得可以让陛下服药了。杨妍妍小心翼翼地把李昂扶起来,李瀍就吹凉了一口口地喂他吃药,他喂得极其小心和细致。李昂望着自己弟弟那张认真的脸,不由得眼角有些湿润。
喂完药,杨妍妍把一颗酸枣放入李昂的口内,让其去除苦味。李昂就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脸色已经稍微好转。郑注和王守澄相视而笑,我的心也宽慰下来。
见陛下已经无虞,便准备悄悄退出殿外。杨妍妍却叫住了我,她轻声对我说:“你留下来,和我说一会儿话。”
我看向李瀍,征询他的意思。李瀍并没有多加考虑,对我微微点头,然后和王守澄、郑注一起退去。
我站立在殿门内,垂着头,只见杨妍妍那茜红色的衣衫在我面前飘过,留下一句“你跟我来。”我跟随着她一起迈出殿门,下了阶梯,来到殿外正中的香鼎附近。这里空旷宽阔,一眼望去,层层宫阙尽收眼底。
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索性由我开了头:“杨姐姐,上次你匆匆离去,是否还有话对我说?”
她背对着我,望着前方的湛蓝苍穹,只对我说:“圣上的身子大不如前,我很是担忧。如果有一天,圣上突然离我而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妍妍的这番话给我带来沉思。她跟我一样出自教坊,不能成孕。身为妃嫔,比我更担忧子嗣的问题。目前李昂只有一子李永,为王昭仪之子。李昂一但驾崩,李永继位,杨妍妍必定会出宫为尼。
“陛下这样宠爱你,相信会为你做安排的。”我只是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相信但光面堂皇的话。现在并没有放下从前的恩怨,费不着为她掏心掏肺。如果现在扑上去咬她一口,是否自己又会被送入掖庭?以前是胆大妄为,但现在我已经知道隐忍,静静等候最佳时机。
她轻哼一声,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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