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第55章

郭念云笑道：“给我一个理由。”
“朕要杀一人，何需理由？”李瀍摆起了帝王的架子。
“天下都是你的。圣上爱怎样就怎样吧。”郭念云没有丝毫犹豫，恬淡的笑容挂在唇角。
这样的人能弑杀双亲，留在身边自然是个威胁。何况，是他告诉自己蓝珠璎珞的故事。早在宪宗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夫君去世时，刘昇目睹了皇帝的死，并且怀疑到了自己身上。她欲杀之，他便把发现虎贲卫后代的事情告知了她，以求得保命。后来，便发生了王萱璎珞被夺之事。这么多年了，他明里是北衙禁军，实则是太后的心腹。欺骗挚友，中伤王萱，他是个可怕的男人。
郭念云虽然讨厌王萱，但更讨厌这个男人。现在，李瀍想杀他，她正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刘昇惊慌失措，忙爬到太皇太后的胡床跟前，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她。他不相信一向宠他的太皇太后会答应陛下的要求。这，不可能！
“太皇太后，你不能答……”
“闭嘴！”郭念云怒斥道，“来人，割掉他的舌头！”
一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寺人马上冲上前按住了刘昇。刘昇的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几乎变了形，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慢着！”李瀍抬手阻止，“朕要留着他这条舌头。不过可以先把手和脚砍了。”
“圣上……”郭念云有了一丝不安，“此人油嘴滑舌，最爱乱嚼舌根子。圣上怎么处置都不过分，但切勿听信他的只言片语。”
“祖母放心，朕会命人堵住他的嘴。”李瀍站起身，乌皮履不经意地踩在了刘昇的手上。刘昇疼得闷哼一声。
看着刘昇的狼狈样，郭念云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你带他去吧。”
“祖母好生休息，孙儿告退。”李瀍向她道别，说罢就转身跨出门外。
其中一名寺人脱下刘昇的白袜，裹成一团塞入他的嘴里。这才抬着他跟随着圣上的仪仗，往大明宫行去。
刘昇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唤，只是嘴被塞住，旁人只听到呜呜的声音。
……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昇忽然被一盆冷水浇醒。他发现自己全身泡在一个大缸里，双手吊在一根铁链上，那水已经变成了黑红色。身上到处都是鞭打后留下的伤痕。这些伤痕犹如被火烧一般，又辣又疼。翻开的粉红色的肉露在外面，令人触目惊心。
他张了张嘴：“啊……”
还能出声，那就是还没被割掉舌头了。四肢呢？他吃力地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四肢，好在它们都还在。只是已经麻木得没有感觉了。
这是什么水？为什么自己动一下，伤口就越疼呢？难道这是辣椒水？
“有没有人？来人……”他费劲力气喊了一声。
突然大门开了，只见一个穿玄色圆领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他周身笼罩在白色的光线里，那光线如此刺眼，就像是黑暗中的光明，让刘昇的眼睛生疼。
“辣椒水的滋味如何？”
来人的语气如此嚣张，但刘昇不敢叫骂，因为他听出这是李瀍的声音。
“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臣？”他喘着粗气。
“朕很欣赏你，所以想请你来这暗室内做客。你是这间暗室的第一个客人，朕还有更好玩的东西款待你。”
话音刚落，立刻走进来一群寺人，在缸的旁边架起了柴火。柴火上被淋上了火油，只要一点就着。
“这里太冷了，朕赏赐你沐浴。”李瀍说着，亲手点燃了柴火。
呼啦——那柴火全部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暗室。刘昇这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封闭的石室，只有头顶有一扇通风的小窗。那水开始渐渐温热起来，越来越辣，伤口越发疼痛，刘昇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
“陛下，我仁慈的陛下，臣请陛下一刀杀了我。啊……”他疼得全身冒出了冷汗，把嘴唇都咬破了。
李瀍默默地看着他副痛苦的表情，冷冷道：“朕答应你。”
寺人用水扑灭了柴火，室内又暗下来。空气中浮动着烧焦的味道和腐烂的肉味。刘昇痛苦得大口喘着气，只有靠喝自己嘴唇的血才觉得好过些。
“谢陛下赏赐。”他有气无力地回道，然后又昏了过去。
第51章　陷阱
“刘昇，刘昇……”
一个女人的声音于耳畔徘徊，忽重忽轻，像从山顶飘来，轻柔飘忽，凄凉惨淡。
刘昇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天与地连在一起，大地如混沌初生。一个模糊的人影如闪电般从眼前飞过，她似乎赤着脚，右脚上还戴着一串铃铛。
“谁？”他的喉结上下颤动。
又一阵清风拂过，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如鬼魅般轻轻缠绕着脖子，眨眼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这声音似乎近在耳旁，又远在天边。婉转动听，但却凄厉恕?br />
“妍妍？”眼睛泛起喜悦的光泽，“你来接我了？”
……
暗室内，王萱立在那口大缸之前，看见他时而大笑，时而哭泣，像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许人到死时，会想起很多往事。无论是甜是苦，就好比一场梦，醒来便不识滋味。
“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王萱对执刑的寺人吩咐道。
“是。”那寺人应答着，忙丛缸内舀起一瓢冷水泼在了刘昇的脸上。
刘昇被冷水一激，摇晃着脑袋，从梦中醒来。那水又辣又臭，让他几欲呕吐。
“萱娘？”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睁大了双眼，确信是她后，又高兴地叫起来：“萱娘，救我！”
“大胆！王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这个罪人喊的！”一旁的寺人抬手就用木头板子打了他一个耳光子。打得他眼冒金星，鲜血直流。
“王……王夫人，罪臣该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声音缓缓落下去。他怕死，怕得要命。
“你们先退下吧。”王萱对身后的人说道。
寺人们得了命令，不敢多做逗留，纷纷躬身退出暗室外。
等他们都散去，暗室的大门被关上时，王萱开口了：“陛下已经将昨晚之事告知了我。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是虎贲卫的后人？”
“呵呵，”刘昇阴仄仄笑起来，“罪臣并没有诬陷你，罪臣说的句句属实。”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她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初，真的是你在太皇太后面前进谗言的吗？”
“说与不说，都得死，不是吗？我说了，恐怕你会更恨我，让我死得更惨。”他苦笑。
“不，你救过我一命。我是知恩图报的人，必定会给你一个安逸的结局。”她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安逸的结局？刘昇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像是撒谎。原本以为李瀍若知道她的身世后会杀了她，但却不料把自己给暴露了。都是为了贪功啊，这点是他失策了。
“是，我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当年，因查宪宗的真正死因而得罪了太皇太后。为了保命，向她交代了你的身世。”他笑得极其凄楚。
“你最好全部交代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刘昇被那双眼睛盯得发毛。他讨厌这个女人的眼神，由始至终讨厌！就像一把利斧，直直向自己劈过来。
愤愤道：“也是我向太皇太后提议让妍妍和安宝林借璎珞之事把你关押掖庭饿死。为的就是离间你二人，让她彻底与你撇清关系。妍妍能顺利成为李昂的媵人，也是我的安排。她并不知道这一切，一直以来对你心怀内疚，寝食难安。她也不知道，是我把她捧上了后妃之位。可是，你居然不帮她一把！”
“萱娘，你原本在掖庭都快饿死了，是妍妍她求我救你。你被流放之时，是她在文宗面前求情，甚至与王守澄那老阉人周旋。你可知道她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她最大的梦想便是母仪天下，然而只距离后位一步之遥，你却把她拉了下来。最后甚至夺取她的生命！萱娘，你才是那最狠毒的人！”
刘昇失声痛哭，“哈哈，幸亏我留有后手。因为璎珞，你这辈子都当不了皇后。”说罢，他又狂笑起来。
那笑声令人寒毛倒竖，在暗室内一遍遍回响。突然笑声嘎然而止，他显得有些失望，或是惊愕。
因为王萱的表情出奇地冷静，像在倾听别人的事。
“看见我身后的这扇门了吗？”王萱说，“再过半个时辰，守在外头的将士就换班了。”
她难道不计较？刘昇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恨我？”
“看在你为了杨姐姐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她面色无异，语气也极是平静。说罢，飞快地在他手中塞了一把钥匙。
这让刘昇体会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