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第65章


“我真的不恨你。”她双膝触地,又跪了下去,“仇中尉是我重要的人,求你饶他一条狗命!”
李瀍走向她,抬起她的下颚:“又哭了……你何时为朕哭过?看在你的份上,朕会留他一条命。满意了吗?”
王萱悲喜交加,连磕三个响头:“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第60章 恶魔的泪
不消几日,李瀍下令抄了仇士良的家,从中搜查出几十车金银财帛。他的党徒们也以各种理由诛杀殆尽,只留下他一条老命,让其立即还乡。
已经没有任何实权在手的仇士良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为了避免被仇人报复,王萱让马元鸷和鱼弘志悄悄护送他离去。鱼弘志因之前陷垢李德裕失败之事对马元鸷耿耿于怀,但有王萱的嘱咐,只得压住心头的火气。
仇士良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一匹驴子出了护城河。二人一直护送其到十里长亭。仇士良在那里稍作休息,回望长安时禁不住洒下一滴泪。不过没人知道他流了泪,因为他还想要在这些崇拜他的后辈心中留下光辉英威的形象。
这群晚辈是听着他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他们看着他时,就犹如仰望一位英雄。他是一个成功的典范!他是天下第一大太监,被封为楚国公的宦官第一人!
他向各位敬酒,不失以往的傲气,然后对众人说道:“各位请听老夫一言。不要让天子闲着,应该常常以奢靡来掩住他的耳目,使他沉溺于宴乐中,没工夫管别的事情,然后我辈才能得志。千万不要让他读书,不让他接近读书人,否则,他就会知道前朝的兴亡,内心有所忧惧,便要疏斥我辈了。”
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之谈——驭帝之道,让众生佩服得五体投体,但这把万能钥匙却在李瀍的身上失效了。其中有一个晚生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底,并且为之付诸实践,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为了保住最后的一点面子,仇士良跳上了毛驴,轻松地朝他们挥挥手。
等离得远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方红色头绳,拿在手里细细地看。这是二十多年前,他把王萱塞入马车时,从她发髻上滑落到雪地上的。那时候她才六岁,梳着两个发髻,头上系着蜻蜓红绳。他从没见过这样爱哭的女娃,从邯郸一直哭到了长安。真是可怜的女娃啊。
夕阳下,他周身沉浸在柔和的黄色光线中,既孤寂又凄凉。清风吹动四周一人高的野草,发出唰唰的响声,回响不绝……
没过多久,仇士良便在家乡那简陋的病床上抑郁而死。死前还紧紧拽着那一方头绳,眼角挂着凝结的血红泪珠。
消息传到了长安,王萱大病一场。李瀍天天来探望她,只不见其好转。
“他算是我的半个父亲……我的父亲离开我时,我不敢垮倒。”她伸手抓住他的手,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因为还有母亲和侄儿侄女照顾。其实我心里好悲痛,一直悲痛到现在。他纵然作恶多端,弄权干政,但没有背叛过我。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他。他是个不健全的男人,只有靠地位才能维持男人的尊严。我理解他,他……你记得文宗的册书么?当我举棋不定的时候,是他要求我写下你的名字……他为你除掉那么多政治敌人……”
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李瀍握住她那双冰冷的手,轻声细语说:“我明白。他对你来说是极好的,但我不得不拔除他。我已经追赠他为杨州大都督,并且在神策军中为他立碑,也算是还他立朕之恩。”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也是对我极好的。我以后也会为你流泪。”
李瀍点点头:“你要快些好起来。”
“我真的不恨你。”她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恨我吗?我想告知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她停下来,静静地凝视着他,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去世之前,我见过她。她说以自己的性命让我放下仇恨。其实那时我就已经不恨她了。那天她很伤心,满头的白发就像雪一样,眼泪流光了,声音哭哑了。她离去时的背影就跟我的父亲一样,摇摇欲坠,像一片枯黄的落叶。哪个做父母的不为子女着想?她为了你,在我面前求我。而我却只是冰冷地对待她,还恶言相向。”
“她的去世与我有很大的关联。听闻真相后,你心里应该很恨我。我不想隐瞒下去,这让我感到不安和难受。还有沈氏和紫雪,都是被我逼着自尽的!还有、还有青灵被斩首的那天,我偷偷去见了他最后一面。看着他的头颅离开了身体,飘洒的热血溅起,如喷泉一样。”
李瀍正欲开口,她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唇:“听我说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你一切。对了,青灵,你一直很讨厌他对不对?他是这个世上最可怜最善良的人。我一直以来利用他来激你,可是你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跟他啊,只是一起下棋弹琴而已。不过我只迷恋过他一次,那一次被你给搅乱了。我很欣赏他,他多才多艺,品貌高洁,是枝头上那朵最洁白的梅花。他啊……咳咳……你放心,我的这里是属于你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好像真的病得很严重。”她的笑容惨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现在你听我说。其实母亲的死因我早已知晓。她……是吞金自杀的,就在你进宫的第二天。我想你一定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才如此想不开。我当时很想掐死你,可是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你的父亲和哥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
“所以,你手下留情了……你三个月都没理我。”她大口地喘气。
“嗯。”
她苦笑:“那时正是仇士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的死化解了一切恩怨,也坚定了我的决心。我没有为她守孝。一是因为她是我的仇人,二便是为你。我在为你铺路……我选择依靠宦官,而你却不屑。就在那个时候,我跟仇士良说,你必须得想个办法,立我的夫君为储君。他最终点头了。呵呵,那时候宦官的权力真大啊,大得看不到边。我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条道路。现在你是天下间最大的了,李家终于凌驾于众人之上了。我没有辜负当初的承诺。”
“萱娘,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不恨你。”他低语。
“是吗?我看不透自己。”她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别再说话,也别胡思乱想。看不透自己不重要,只要我能看透你就行。”他说着,压紧了她的被子。
她沉默无声,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过了半月,她才渐渐好起来。人清瘦许多,衣服越发肥大,穿在身上就想披着宽大的披帛。安康公主来探望过她两次,每次都带一大瓶丹药来。
她开始服用丹药,因为安康公主说,这是赵归真提炼的丹药,有助于怀孕。
一个不能有孕的妃嫔,冷宫或尼姑院将是她最后的归宿。仇士良死了,她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鱼弘志没了仇士良,犹如被拔掉牙的老虎,成了温顺的小猫。李瀍极有可能也把他杀了。至于阿鹿嘛,他为人有些飘忽不定,不如仇士良那样令人安心。
终于开始体会到杨妍妍当初的心情。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怀上子嗣。
这日,艳阳高照,王萱独身到太液池散步。这宫里就是不缺漂亮女人,李瀍是皇帝,他要把他的后宫点缀得如百花园一样。就连那些扫地的宫娥,也个个都是丽人。她们年轻妧媚,朝气蓬勃,三两结群或簪花嬉戏,或抱着小狗玩耍。太液池是大明宫最优美的游玩圣地,不过她早把它玩遍了。她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当初太液池在她眼里是那么神圣,哪怕看一眼,也像是吸了一口龙气。
现在,对这些繁华景致已经提不起兴趣。她匆匆走过,坐着船来到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岛。下了船,上了百尺台阶,绕到假山之下,突然一把熟悉的嗓音传入耳内:
“回陛下,贫道已经四百二十岁了。”
“仙师可有长生之法?”这是李瀍的声音。
“贫道不才,已经参透三界内外,养育群生。陛下与道家有缘,只要一心向道,定能长生不老。”
“陛下,长生不老并非不可能,妹妹其实也在寻求长生之法,这些年与赵天师一起参详机理,颇有心得。”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朕听闻前朝有个明崇俨,善于使用符箓,常取罗浮山的柑子,来贡奉皇帝吃的水果。万里路程,一去一回,仅仅用了十来天。你不能与明崇俨媲美吗?”李瀍的声音很轻。
那道士回答:“贫道的法术还没有达到如此玄妙的境界,不过可以当场演示一二。”
四周静下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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