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晴与雨》第50章


她忐忑不安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办公室。他回身关上门,从她手里接过蛋糕放在桌上,轻声但坚定地说:“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她这才抬头,看见他黯然的双眼,一脸愧疚的神情。
她小心翼翼捧上一颗滚烫的心,被他淡然退了回来。
她还能做什么?除了把自己流放到不羁的生活中麻痹自己。
整整一个暑假纵情烟酒的后果是,她又进了他的诊所,以病人的身份。
门口的护士几乎没认出她来。她瘦了十几磅,原来红润的面颊塌陷下去,神采飞扬的眼睛黯淡无光,浓重的黑眼圈和浓黑的眼影交相呼应,头发被她剪得只剩头皮上的小绒毛,还被染成了刺目的紫色。
颂阳的脸色依旧淡然,若无其事地跟她拉家常:“望望呢?它还好吗?”
她老实说:“不大好,我常常不在家,没有时间照顾它。”
他低下头默默听她的心律,神情肃穆。她看见他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听诊器上,那么轻又那么凝重。那听诊器又按在她的心脏上,扑通扑通,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些努力压制的情绪忽然又跑上来,鼻子瞬间就酸了。
“我会死吗?”她嗡声嗡气地问。
“不会。”他神色严肃地答,“你得戒烟戒酒,更不能熬夜。只要你珍惜自己的身体,你会没事的。”
又是“你会没事的”。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你怎么那么笃定我会没事的?”
他顿了顿,才说:“因为我是你的医生。”
他只是她的医生,他这样提醒她。她猛吸鼻子,才止住眼泪没掉下来,而他已经收拾起听诊器,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如果你没时间照顾望望,可以把它放在我这儿,我可以照顾它。”
她终于爆发,泣不成声地说:“我不要,望望是我的,我才不要把它给你。我要把它改名叫忘忘,忘记的忘,我们俩都会彻彻底底忘记你。”
他已经走到门边,低头沉默片刻,终于轻声说:“你会忘记的。”
“不会!”她对着他的背影喊,“喜欢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忘记?为什么你对猫比对人好?我和望望同一天流浪到你门口,为什么你肯收留它,为什么你不肯收留我?”
他站在门边,正打算开门走出去,她几乎在心里想,他一定会走掉,吩咐秘书,给她另一个医生的名字,然后再也不要接她的电话。
没想到他握着门把手停了良久,又折回头,正色地望着她说:“你必须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要注意休息,这样你才能好起来。”
老生常谈。这些话他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她吸着鼻子说:“可我不想好起来。如果我不是你病人,你根本不理我。”
他低头停了停,最后才说:“如果你是我病人,我不能陪你去看恐怖片,和病人有那样的关系,我会被吊销行医执照。”
“你是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狂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抬头问,“颂阳,你是说真的?”
他坚定地推开她,但眉梢眼角有暖暖的笑意涌上来:“你必须先好起来。”
“是是。”她连声答应,终于破涕而笑,“我这就去戒烟戒酒,你得说话算话。”
她以惊人的速度康复,他也没有食言。
她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颜色,头发慢慢养长了,黑眼圈也再不画了,三个耳洞留了一个,还戴最不起眼的耳钉。放浪形骸是为了要引起注意被人爱,现在有了爱,愤怒和叛逆都没有必要了。
颂阳是那么好的爱人,细致入微,脾气又和缓,她偶尔耍耍赖,他从来都是一笑置之。他笑起来很好看,有种神奇的功效,仿佛心里最阴暗的褶皱,因他温暖的一笑,都被熨烫得平整光滑。
她常拉着他一起看恐怖片。恐怖片也有神奇的功效,令她可以有理由全心全意地依赖他,还可以晚上赖在他的公寓里不走。
什么都好,说不出哪里不好。
转眼又到了春天,诊所门口的樱花开得云蒸霞蔚,如粉红色的海洋。一场春风春雨,又纷纷化作春泥。
春天里的望望极不安分,天天夜不归宿,一大早踩着四脚烂泥,湿漉漉地回来,踩得地毯上到处都是泥爪子的印记。颂阳捉它去洗澡,把它按在浴缸里冲洗,又用它御用的毛巾仔细擦干。她看见他坐在浴缸的边缘上,边擦边拉着望望的爪子朝它笑:“怎么样,找到女朋友了吗?我看对面那只暹罗猫不错,巧克力色的,很神秘哦。”
他跟它说话的样子,十足的认真。
可安忽然发现了哪里不好。说不出哪里不好,终于发现了。她不喜欢他看望望的眼神,温柔宠溺,珍而重之。他对她自然也好,但不是这样。
那天她抱望望去了兽医院,斩断了它的七情六欲,回来了又后悔。自己真是无理取闹得可以,居然跟一只猫吃味儿。
可是就在那天下午,她在颂阳的电脑里看到一个叫“老虎”的文件夹,里面满满的一百来张照片,全部是一只猫。其中有一些经过颂阳的加工处理,都十分逗趣。有一张是那只猫站在窗前的背影,上面写:“至少我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
在同一片天空下,那么满满当当的思念,想的是谁?
那天看电影回来的路上,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她靠着颂阳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老虎是谁的猫?”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说:“以前一个朋友的猫。”
她抬头仰望他:“以前的女朋友?”
他又沉默,然后低声答:“是。”
她的心顿时一沉,随即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起来:“原来前女友也养猫。你喜欢望望不会是因为她吧?”
他没作声,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还爱她,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在无端猜疑,无理取闹。他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样一笑置之,不用回答。
他没有回答。他无需回答,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天晚上,可安回去躲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第二天天一擦亮她就打电话给颂阳:“我们分手!感情这种事怎么能退而求其次?”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涩然说:“不能退而求其次,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不能退而求其次,她是“其次”。他竟然这么坦然地就承认了,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可是虽然负气伤心,终究是放不下。她用他的脸书帐号登陆,翻遍了他的所有熟人,没找到一个养猫的女人,但找到一个叫林小咏的,像册里有不少和颂阳的合影,还是两张青涩的脸,她的头亲热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林小咏住在纽约,她知道颂阳平时很少有时间在脸书上流连,于是在她的脸书上给林小咏留了短信:“我的女朋友隔日会到纽约,想要见见你。”
第二天林小咏回信:“哟,有女朋友了?!见我?行。要我证明什么?往事俱已成烟?”最后是一个笑脸。
可安觉得那个笑脸笑得分明酸涩,更加肯定了那点点猜测。
她在一个雾霭重重的清晨从波士顿坐火车去纽约,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她们约定的咖啡馆。
咖啡馆坐落在中央公园边门口的拐角处,大概是座年代久远的小楼,背后墙上有暗绿的青苔。早晨正是咖啡馆人来人往的时刻。她坐在门后的角落里,每有人来,玻璃门就“呼啦”一声扇进一阵冷风。
这样“呼啦”了一小时零五分,她终于看到推门而入的林小咏。她比照片上更成熟明艳,黑色的长波浪风情万种地垂在肩后,身材纤细,有蒲柳之姿,在门口一站,让人有蓬荜生辉的错觉。
林小咏朝四周环视,目光停留在她的角落,脸色稍微一顿,然后灿然而笑。
纵使可安平素对自己的外貌也有自信,此刻却忽然后悔贸然前来。倒是林小咏泰然在她对面坐定,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
她被林小咏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心慌,才想到只顾着负气,根本忘了准备什么说辞,慌忙中口不择言地说:“你就是林小咏?听颂阳说你有只猫叫老虎。我也养了一只猫,叫望望。”
对面的林小咏的神色又是一顿,停了停,双眉一挑,忽然说:“那条短信是你发的吧?是不是颂阳根本不知道你来?”
可安完全气馁,转念一想也好,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于是说:“是,我想知道你们的过去。”还有怎样才可以磨灭她的影子。
“我和颂阳的过去……”她捧着咖啡杯低垂着眼喝咖啡,忽而抬眼微笑:“我们是青梅竹马。”
林小咏说起他们的过去,果然是倾囊相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小是个药罐子,颂阳为她买早点,送雨衣,每天监督她喝很难闻的中药。后来他们一起去英国念书,同住在楼上楼下的两间小公寓里,她每天听着他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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