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庄晏》第24章


在这一方地界转磨,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南锣鼓巷,记忆中的这里就是这个样子。说来也是废话了,这就是十年前的北京,现实比记忆完整得多,每一块砖都那么熟悉,门前院里种的花花草草还是那么鲜活。身后的自行车铃声悠扬的传来,“借过,借过,劳驾您让一下了嘿!”
孙叔叔!
我偏过头眼尖地看见车把上挂着的黑色皮包,再看骑车而过的瘦削背影,熟悉的声音明显是爷爷家所在那条胡同口的孙叔叔,我开口喊他,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孙叔叔,我是我啊!”
没有声音!
我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再接再厉。张着口,却没有声音,而孙叔叔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微有沮丧,随即明白这又是禁言,不让我说出不该说的话。换言之,就算见到苗一萌,见到熟人我也不能跟她说什么,更何况,在这一年内,我长着温宛的面容,温宛的身材,温宛的声音,我的亲人和朋友不会认出她来。
想到这层,我心里有点悲凉,油然而生一种被世界孤立的心情。
一路穿过樱桃斜街,记忆清晰如昨,宁奶奶你家的花儿开得真好,胡爷爷你的宝贝蛐蛐又长胖了,我无声的跟着纳凉的熟人打着招呼,在听曲儿的钱爷爷面前驻足,老人家摇头晃脑乐在其中,谁能想到三年之后,猝然离世。胡同里那家卖暄腾豆包的面店在2007年就关张了,孙叔叔应该少喝点酒,他2010年得了糖尿病,从那以后人就更消瘦了。我隐隐的眼眶一热,她有些看不了这样的画面。
我靠在青砖墙壁上,似乎眼前的房屋道路阿猫阿狗都烟消云散了,这里的人们怎么想得到这条胡同十年之后已然面目全非,商业化的店铺极力恢复老北京的韵味,却再也回不过去了。
二萌,你知道吗?我难受的不是他们不认识我,而是我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什么。难受的是我竟然不能回到颜家,竟然不能跟认识的人打招呼。因为我算这个时代的不速之客,我无法改变你和我的成长轨迹。虽然咱们的成长很顺利很快乐,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在你12岁成长的期间,我是在你身边的,尽管说不出来话,却以一种无法说明的方式守护你。
倘若以苗一萌的口吻,她一定会这么回复:“不能说话就闭嘴呗,上天一定有它的安排。”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彭小月打你的时候,我看见了。就袖手旁观站在不远处,相信上天一定有它的安排,嗯!”
我悄悄跟随小一萌回家,为了记下你临时新家的小区地址。看见彭小月纠集了一帮贱人,在一萌回家的路上狠狠的欺负了苗一萌。二十二岁的我痛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正如七夕那天,我和庄晏在交道口吃完火锅,出来时看到12岁的我狼狈的样子。
我超级想告诉她,暑假去跳皮筋的时候一定要早回家,不然大姨妈弄裤子上真的很狼狈,而且每次小学聚会大家都会提起这茬,根本停不下来
喂,小颜橙你听见了么!
我声嘶力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正庄晏正疑惑的看着我。
我呵呵干笑两声:“火锅太辣了,嗓子都哑得说出不来话。”
我曾经调侃过苗一萌:“ 你现在真是混个大花脸。”
她脸上是被彭小月抓的伤痕,鼻子头也红红的。在非典期间她不能戴口罩,因为大夫说捂着容易感染。
现在我由于大姨妈初来驾到处理不善,难堪的程度比苗一萌有过之而不及。
可偏偏两队人马狭路相逢,让对头看了笑话去,只听见身后有哈哈大笑声音,“一个花脸猫,一个猴屁股!”
不是彭小月那个小妖精还是谁呀。那天小妖精周围还带着几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小贱人。都是从年少气盛的主,况且我正是身材最魁梧的时期,哪里忍得了别人在街头挑衅,左右丢人也丢了,不妨借着小贱人送上门来好好清算清算,一腔怨气正愁五处发泄呢。
我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贱人的肚子上。彭小月猝不及防地滚了一个圈摔倒在地上,面色上甚为惊讶,随即又捂着肚子连连喊疼。所有人都惊呼,这边我本尊都吸了口凉气,这一脚委实踹的猛了些。可是当初的自己自觉那一脚用力并不大,可能是小妖精的身板太单薄了吧,还不屑地瞧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跳芭蕾舞有毛用啊!居高临下的威胁她:“我认识你,你就是上次嫉妒我们家苗一萌的美貌,把她脸给抓花了的贱人,彭小月是吧!”彭小月立即面露求饶之色,眼泪几欲落下,“嘶——”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还没打就服软的人了,她要是宁死不屈可能还放她一马,当初抓苗一萌脸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模样,体育课伸脚绊苗一萌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模样!越是求饶越想狠狠揍她一顿。我猛然拉起她的胳膊,狠狠得往外一拧,提高音量说:“别装了,今天新帐旧账一起算。我告诉你,苗一萌是我姐妹。”她回首叫道:“一萌,谁抓的你的脸!上次抓一下,今天双倍奉还!”我凌厉的眼神扫向其中一个丫头问:“你?”
“不不不,不是我。”
“你?!”
“不不,也不是我!”
12岁的我由于身高马大,看着比同龄女孩大得多。彭小月的死党都节节败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彭小月呲牙咧嘴的痛呼,梨花带雨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柔柔地说:“不是我……你这么打人我告诉老师去!”
“呦,牛逼啊彭小月!还告诉老师去!你去啊,今天谁不告诉老师谁是孙子!”我顺势握着她的虎口,将她的手指狠劲的往外掰!“张着眼睛说瞎话,你再抓一个我看看!不就是为了你们班内个陈晓峰嘛!活该他不喜欢你,来来,一萌在这呢,你抓一个试试!”
苗一萌小声拉了拉她说:“我,差不多得了。别闹得太大,而且你的裤子……”
我松了彭小月胳膊,指着她鼻子头放狠话:“以后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我剁了你的爪子!还有你这张嘴,以后再瞎传谣言,我就撕烂你的嘴信不信!”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犀利的神采,很骇人。
彭小月哭得都不能言语,一张小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流,捣蒜般点头。
“二萌,打今儿起你就在我们家住!”她牵起一萌的手说:“走,去我家吃茴香馅儿烙盒子。”
庄晏看见这一幕也微微被震撼到,他自然是认不出那个小女孩是谁的。我则会心一笑,这该是她不忍回首岁月中唯一欣慰的一天吧。明明自己弄个大猴屁股,却还这样保护别人。二十年来你一直是一个尖锐的硬气的少年。小小的年纪,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而变得很强大。十年后的你们,依然如影随形,依然相互帮扶,弱小的你们长大后就变成了当初自己想要的模样。
可当初的也一定不知道,若以后要爱的人就会变得很渺小,很柔软,任由他的喜好而塑造自己。
那真是一种别扭却执念的喜欢。
我跟庄晏说“记得胡同口那家小饭馆的炸酱面特别好吃,菜码丰富,酱香浓郁,过水的面条滋溜滋溜的特别爽滑。只可惜过不了多久就要拆了。”
庄晏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些心虚,随口胡诌道:“我昨天看新闻,北京城市规划公布的。为了08年奥运会,会拆不少四合院。”语气满是惋惜和不舍。
庄晏说:“想不到你对北京还挺有情怀。”
是的。
我小时候自己就能吃一大碗炸酱面,颜老爷子总说:“多吃点,以后一定长大高个!”
我常常自夸我个儿高条顺都是打小吃炸酱面的功劳。
十年的时光,小丫头会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北京会熬过非典这一劫,会成功地举办2008年奥运会,这座古老又年轻的城市飞速发展着,将记忆抛在身后,将环境抛在身后,将人情味抛在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中,埋没在脚步匆匆的公交地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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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2013年从没在学校好好住过一个礼拜,没过去校医院,没去水房打过水,没在公共澡堂洗过澡,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在一个举目无亲地时代还了这份债,丢了三个暖瓶,错过了两次洗澡的时间,连中秋节这样月圆人团圆的节日都举目无亲地自己在学校里过,不能更悲催。话说这天晚上我买了一块月饼给自己过节,其实是不爱吃的,但这种孤寂的感觉……苗一萌你知道的吧?
在这个月圆之夜,潮汐涌动,通常适合修炼什么什么神功,或者狼人变身之类的玄幻的事情发生。而我仿佛又一次感觉到了年少时的绝望和孤独,那一种没人可以帮你的孤独,也是我晦暗不想提起的记忆。
那个夏天爷爷去世,一切后事都处理完毕之后,正是小升初的暑假,我在葬礼上没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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