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庄晏》第25章


那个夏天爷爷去世,一切后事都处理完毕之后,正是小升初的暑假,我在葬礼上没流过一滴泪,却在亲朋好友悲伤的情绪过后,后知后觉得以泪洗面。我终于悔恨过来,爷爷是永远离开了我,从今以后我就失去他。酷暑时节,我急火攻心,眼里充着血,精神状态特别差,甚至起了口腔溃疡,嘴里几乎烂成一片,每天只能喝下一碗稀粥。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上了初中,初中开学不久,一天学校组织大扫除放学早,没想到彭小月怨念这么深,她说让苗一萌放学等着;清算一下仇怨。
真是可笑,我让苗一萌先回家准备比赛的事,我在校门口等着她。我们学校隔着一条马路有一个职业高中,里面的学生鱼龙混杂,经常有所谓的不良少年在这条街上瞎晃荡,等老师学生都走得差不多,学校周围变得清净起来,我还在路灯下等彭小月,看来她是不会来了,真没意思,一腔愤懑无处发泄。我单肩背着书包无聊的走到公交车站等车,或许落寞又带着痞气的背影惹来那帮不良青年的侧目,他们对独行的初中女生十分感兴趣……挫折可以让一个人蜕变,也可以让一个人堕落。我从小到大,不怎么有家长的管束,于是在误入歧途这方面几乎是没有犹豫。我就是从那时候跟着他们厮混,也是那时候学会吸烟的,一根接一根,一盒接一盒。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却觉得烟比杜康更能消除苦闷。我从不当着苗一萌和樊子杰的面抽烟,都是背着认识的人悄悄地点燃一颗又一颗,而烟的味道是掩盖不住的,更掩盖不住的是我花钱如流水的速度,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随他们去酒吧里,接了一支别人给的烟,那时防范意识极低,更不知道香烟里掺加了K粉,自此正在发育的身体像是着了魔,明知有害却已经忍不住。K粉价格不等,掺在香烟里,当然是越贵纯度越高,而纯度越高越让人忘忧。苗一萌从外省参加中学生演讲比赛回来,我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樊子杰替我请了病假,每天放学都来我家里辅导功课。彼时我爸妈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也是匆匆给我生活费就忙他们自己的事情了,爷爷去世后,家里根本没人看管我。
窗外明月高悬,我望着月光怔了怔,心里涌上难言的苦涩。
那时一种渗入骨髓里的孤寂驱使我背离常规,而背离常规的生活让我备受折磨。
我现在可以如此平静地回忆,并非已经释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犯烟瘾的时候,死命地抓着苗一萌的胳膊喊:“疼!”
她的校服袖子几乎被我抓破了,只见她光洁的额头上的冒出汗珠,耳边的头发丝因为流汗而泅成一缕。
她用力安抚着躁动的我,尽量平静地问:“哪里疼?”
我疼得感觉像有熊熊烈火在身体里燃烧着,生命如一片枯叶摇摇欲坠,心脏处仿佛有一把生满铁锈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它。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里,疼。苗一萌,就在心的旁边,特别疼……”
苗一萌清澈眼睛积满的泪水唰一下就流下来,泪水都打湿了我的睡衣,她扭过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应该是怕我看到她的表情。
那表情一定比我更无助。
我清醒之后苦苦哀求她:“别告诉我爸妈,我答应你,我一定戒掉。”
戒掉谈何容易,我甚至需要吃安眠药才能强制自己入睡。
“不能告诉外人,又不能告诉家人,但你看她的情况,如果太严重只能送去未成年人戒毒所……”樊子杰的声音隔着两堵墙传到我的耳朵里。
“不行!那种地方我死也不会让颜橙去的。”苗一萌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她声音却假装镇定地说:“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咱们再想想。”
这件事需瞒着班主任,需瞒着家长,需瞒着同学。
那段灰暗的岁月,苗一萌比我过得更煎熬,她每天去上学还要分出精神来,中午打电话问问我的情况。我清醒的时候很理智,强迫自己要克制,但是每当不受控制的时候,都想用一把刀子捅死自己。让自己难受,更让别人难受,那时我无助的求她:“苗一萌,你把我送到戒毒所吧。”
我不能再连累你们和我一起受罪了。
外面夜色浓厚,屋里一灯如豆,我却感觉自己是一具青春在慢慢走向腐烂的躯体。我失手打翻她端着的鸡汤,热汤洒在我的胸口,也烫在她的手背上,我痛苦不堪的面目一定很狰狞,狰狞到让我自己厌恶。
从小到大,苗一萌第一次在我面前失声痛哭就是那晚,也许是我把她吓哭了,也许是她真的不能支撑下去了。
“怎么办!颜橙,你怎么才能好起来?!”
她趴在我的身边,抱着我呜呜的哭着,既绝望又不忍放弃,不是生离更胜死别。
我回想到这里,手指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小时候我身体弱,爸妈请了一位会照顾人的老奶奶喂养我,任奶奶一直把我养到读小学,她就回了老家。我不知道苗一萌和樊子杰从哪里知道老人家的住址,竟然能够将她老人家请了过来。
任奶奶见到我,目光里满是疼惜:“如意,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如意?
若不是她还记得这个小名,我就早忘了。
万事岂能尽如我意?
小时候,老奶奶常说:“如意,今天喝粥号不号?”
我顺着她的乡音说:“号!”
又暖又香的浓稠的米粥是我童年最温情的记忆,似乎只有这样从骨子泛出来的暖意才能救回寒夜里迷途的人,任奶奶细致入微得照顾我一个月,终于将我这病遭遭的身体调养出血色来。
苗一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们默契地谁也不再提这件事,
在软弱的年纪里,只有挨得住内外交困,跪在刀尖上一步步挪过去的成长,才是刻骨铭心的成长,坚韧也不过是轻轻擦去膝盖上的血珠,挺直腰板咬着牙不喊一句疼,当我们站在蓝天下云淡风轻得笑着,又有谁知道那些打掉牙齿活血吞的日子。
她说,在心底质问自己很多次,这样瞒着大人到底对不对?这样是不是害了我?
她和樊子杰曾做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如果我仍然不见好转,她愿意休学一年陪我一起去戒毒所戒掉烟瘾。
我听完明显怔住了。
这件事是在大一光棍节,不胜酒力的她喝多了才吐露出来的秘闻。酩酊大醉的她趴在我的膝盖上,她说:颜橙我当时想,所谓名声扫地,所谓不良记录,所谓三好学生,我都不在乎,你摔倒了怕什么,我会蹲下来陪你,直到你站起来。
她不是一个一时冲动的人,相反,她是一个对待正经事细心谨慎的人,更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尖子生。
我说:“苗一萌你怎么不学好?”
一盆是非流言的脏水泼过来,脏了我的校服不要紧,至少你的裙摆还是干净的。苗一萌不是学霸,小学起就醉心于少先队的工作,一路当上了大队长。永远记得她站在红旗下,举起胳膊敬礼,胸口的校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晨风吹起她的马尾,随着红旗一起飘扬,在我心里,她一直是这样一个纯净清扬的女孩。
我的人生毁掉就毁掉了,你又何必呢。
她扬着微醺泛着红晕的脸,语气淡淡:“学坏又怎么了?”
我摸着她的头发想:真是个傻丫头。
站在时光轴的节点上回望,脸上不知何时流下了两行清泪,即使时过境迁,我还是会说一句,你真是个傻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清风明月(上)
我在学校里住宿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规,即使偶尔想要出轨,我也强迫自己必须回到正轨上。但是在独自徘徊的时候时常会想起庄晏,想起他此刻在做什么,想起他的一颦一笑,想起他漫不经心的小动作。如果说以前是远远地花痴着他,那么现在真的是默默的爱慕着他,思念着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一个人的时候,能有时间想起他,说明我还是闲的。等真忙起来,我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一个人。
前几天,我的导师因为电梯故障,从19层坠到13层,老人家骨骼脆弱摔断了腿,近三个月都不能来上课。大家买了补品去看望他,都痛心疾首的表示一番关心,导师说正好可以趁机歇歇,这都是天意啊。一位唯物主义的研究者竟然唯心?我愣神的一瞬间,导师已经笑呵呵问我最近忙什么,我说没忙什么。于是导师说那就帮我带几节课吧……我说好啊。研究生的课还好说,主要是本科生的理论课都是进度跟得很紧的必修。我心想和同门师兄妹一起分担也不是什么问题。却没有料到都大言不惭地找好借口说自己要出游,要回老家,要替姐夫接送孩子……
记得暑假还是在别墅的时候,我不想做饭,辩驳着:“庄晏,我是你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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