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浦记》第70章


朱漆大门,就已经明白了长孙王妃眼中的冷漠,她在心中淡淡微笑,这个女子,与她不同,她从小生活着的地方是一个幽深而斗争重重的皇宫,她必须面对的东西不是养尊处优的长孙氏可以想象的。于是,她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迷糊的天真,睁大了明亮的大眼睛,对着看见的每一个人甜蜜微笑。
秦王府中也有势利小人,看着她的眼神无端锐利如刀,却见她毫发无损,只是一张素面如初升朝阳,生生地便夺了每个人心中的净土。长孙王妃遥远地看着杨妃在曲廊之中蜿蜒,七幅白色长裙拖曳着地上的尘土,却只如洋洋金屑,转眼逃出了凡尘。长孙氏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白瓷小杯,仰头看向了天空上的朵朵白云,这片土地上本来不应该有她的立锥之地,不止是她,还有帝国之上的旁人,完全卑微如一切田野之上的蝇营狗苟。只不过是这个女孩子的父亲,青衫之下的心并不适合于这样凡俗的国事,折扇底遒劲红梅之上,离人泪,只有他看得见。他是个可怜人,她亦是如此,希冀的少许温暖,他们给得起。
柔媚的阳光之下,长孙氏面上带一点尊贵而谦和的微笑,伸出素白的手掌徐徐拢住杨妃削肩,侧脸笑道:“妹妹,有空常常来玩,若是见外,再亲近的亲戚也显得远了不是。”杨妃憨笑,不知世事的天真,随着长孙氏端凝的步伐缓缓走过宽敞的秦王府大厅,眼神却幽幽穿过疏理的竹帘,向外看去。长孙氏的忽然转变,她的心中明了,她知道世民哥哥与红莲之间的事情,长孙氏一定也知道。她的王妃身份让她的探索只能止于表面,更深的,她知道,却没有其他的办法。杨妃对于她而言,本是一个绝好的良机,却失策,成全了她的私心。在这样翻滚的大时代当中,每个人的私心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因为隐藏在那么汹涌的波涛之中,没有人能够发现。
事情的发展在某个秋光清澈的夜晚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长孙氏与杨妃关系日渐亲昵,她的寂寞心事从来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却躲不过一杯醇酒,些许的片言只语,在杨妃的耳中不啻是焦雷,原来,世民哥哥,他爱上了面纱掩映之下的胡妆女子。心事重重,两个女子对饮,坛子轰然倒地,裂成一地碎片,残余的,倒影月光,别样凄清。
长孙氏早已酣睡,面上带一片残红,却只见底下的惨白,空空惹来相思,无人怜。杨妃坐起身来,看着长孙氏在月光之下的脸颊,触手之间,没有温度。她拖着溅满了酒污的长裙,缓缓地向后院走过去。疏影迷离,只见满园的红枫,却时间不到,染不透胭脂。偏身坐在石椅之上的杨妃手中枫叶破碎,眼睛里面看得见的是个熟悉身影,红袍,却再非粗布,柔光八折飞罗溪色绸,上面缀着的点点金花,惹得烟云。
杨妃看着她的世民哥哥,刀削的轮廓之上镀一层浅银的月晕,刹那间,好像是建成大哥的身影。杨妃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世民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世民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里面看见的好像是其他人的身影,忽然之间漾满了火热的光芒,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肩,直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去。他的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脸颊之上无端深红,压过了唇上的朱脂。
杨妃何曾见过他的这副模样,妖异而鬼魅,却美好,一瞬间迷了心神,直看得相思万端,不可断。杨妃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笑着说道:“世民哥哥,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树林深处有轻微的响声掠过,好像是猫或者任何深夜蠢蠢欲动的渺小动物,两个人却不管这些,只是看面前模糊一片的人影,他们心中的人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影像,心中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于是,那个深处的影子便也无声潜伏,嘴角上面的酒痕混了血,在黧黑的脸上划出一道鲜明的弧,梁上惨死的人拖出了根舌头,存在世上唯一的凭证。
散了头发的杨妃倾身看在月影间横卧的沉醉男子,嘴角带了笑,含混不清地叫着一个名字,女子的名字里面有个莲字。衣襟解了一半,上面有他温暖而无望的印记,那个男子在黑夜之中嗓音暗哑,想象不出战场之上如金石破碎的长啸。然而,在她的心目当中,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战场之上遥远而血肉横飞的景象,那并非她的世界,宫中的公主额上金花烂漫,看不见前尘汹涌如父亲掌心一柄紫竹笛,幽幽咽咽,有个女子跳着诡异的飞天。
走出秦王府的时候,杨妃像平时一样微笑着向长孙氏辞行,一张素白的脸上看不出昨夜的迷乱。而面前的长孙氏显然还在为着昨夜的沉醉而羞涩,一双端庄的眼睛低垂着,看着脚尖上面凤头靴繁杂的丝线,一缕缕变得如眼底的红线,缠绵悱恻,逃不过凡尘男女无望的爱恋。杨妃触不到她的眼,便也只是笑容泛滥,蝶样飞舞,柔声说道:“长孙姐姐,告辞了。”上车的时候,杨妃没有再回头看去,只是在车帘密密放下的时候,听见府门口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片莺声燕语,纷纷唤道:“王爷。”
秦王府门口,齐王元吉笑着看身边眼底青黑的二哥,没有说话,眼底露出来的神情一点都没有什么变化,看不出他的心情。李世民醒过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卧房之中,头中剧痛,舌上一片火热的荆棘,他睁眼看见的人是昨夜与他畅饮的元吉,玄色大氅裹一张疲惫的脸,以为人人看不见他的失落与哀伤。当时李世民惘然,平时的弱弟脸上从来不见这些。直到后来,元吉怀中抱着他那甫出世的儿子,站在他的面前,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却清清楚楚地说道:“二哥,只有你才有资格为他命名,你是他的父亲。”那个时候,天边有朵艳丽的霞光,照在这两个人对峙着的脸上,婴儿一声啼哭,惊散了树上的落鸦,扑簌簌,翅膀上的风晃了人的眼睛。
事情总是要有解决的办法,李世民在玄武门前看着元吉的玄色骏马在朝阳之中缓缓卧倒,溅起地上的一大片尘土,晨光弥漫之中,看见元吉的脸上浮动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半合的眼睑下面有一朵微微的光芒,好像在嘲笑着他。李世民忽然不敢看元吉的脸,他低着头抚摸自己沾满了血迹的手掌,眼睛抬起的瞬间打定了主意,娶了杨氏便罢,还有恪儿,毕竟恪儿是他的孩子,这么小,他看起来便那么像他,抓周的时候手中握了一把长弓,对着他微微笑。
杨妃说到这里的时候,没有抬头看和浦的眼睛,她的唇边展开了一朵笑容,她知道和浦的心中翻江倒海。和浦听见杨妃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飘飘摇摇,好像是一片悠远的浮云,抓不住边际,心中却沉重地仿佛含了千钧大石,手指抓着滚边绣花袍袖,微微颤抖,她不是不相信杨妃说的话,只是那离奇的经历让她感到不可捉摸,恍如隔世。
杨妃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认识了你的母亲。从前她是我的父皇的妃子,虽然不能算艳绝六宫,但是还是极得宠爱的。有一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她被父皇赐死。后来,却出现在了莲房之中,成为了京城之中艳帜高张的名妓,最后被当今皇上看中,纳入了府中。说起来,她比我要早入门呢。”杨妃说到这里,手帕子掩了嘴微微笑,却只有她知道,这帕子底下的笑容有多么苦涩。和浦看着她,那美艳一时的前朝公主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也露出了疲态,她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的失败,这么多年在君王身边,占了他的大部分时间,最后还是输给了一个死去良久的女人,她的母亲,那被宫中人深埋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禁区。和浦忽然感到骄傲,她的母亲远去了那么久,在父皇的心中却还是占据着这样重的地位,那么她呢,她在房遗直的心目当中,什么时候才会如此?
窗外有风滑过,落鸦纷纷,有细碎的霞光落在了两个人的脸上,照得见沧桑。杨妃看着和浦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点笑容,但是转眼之间又消失了,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冷笑了一声,和浦难道认为她的母亲便是李世民心中的唯一吗?
哐啷,和浦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她的耳中还残存着杨妃的声音:“你的父皇,他这一生之中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你的母亲,另一个是你的伯母,隐太子建成的侧室白莲。你的父皇曾经想过要纳她为妃,但是白莲在隐太子伏法之后自裁身亡,她的女儿也被杀。坊中却有流言,那个小女孩其实并没有死,被从前隐太子的家臣萧楝施了个掉包计,带着那个女孩远赴扬州。”和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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