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浦记》第87章


她凤眼一扫,就是一阵冷风掠过去,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看见这个素衣女子又是这种眼神盯着她们看,那些女人马上乖乖地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接过啼哭不止的小公子,往后堂走过去。回头的时候,还不断地扫着眼风,互相撇了撇嘴,做个明白的意思。
见她们都走了出去,和浦的脸上好像忽然之间就罩上了一层严霜,眼睛里面立刻含了一片冰凌,冷冷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说道:“怎么了,不敢去刑场吗?”
桃夭吃惊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冷笑:“怎么了,你不是也没有去吗?”
和浦淡淡地甩甩袖子,转过脸去看萧千磊,却见他的脸上一片惨白,好像被刮过的骨头一般凄惨,而难以入眼。和浦忽然之间有一点可怜他,缓缓走过去,手里握了帕子,慢慢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汗水,甜腻腻地说道:“怎么了,萧叔叔?”
萧千磊眼睛模糊,抬头看的时候看见的是红莲的影子,那样的妩媚,叫他“千磊”。也许是幻觉吧,红莲怎么会这样的叫他呢,她的眼中从来都没有他的存在。
从前因着自己对于白莲无可名状的爱恋,一直地痴迷下去,因着无法到手,便存了幻想,于是以为自己像从前一样为了她可以生生世世。
但是自从某一天在莲房中的阴错阳差,他的心中惴惴,原来自己的莫名的爱恋已经好像云烟般散去,无影无踪。
和浦看他眼中神光变换,心中早就已经明了,狠狠地咬着牙齿,暗恨道:原来这男子无论怎样的外表花俏,内里总是残留着异样的心思,天性总是这般,谁也免不了,连这面容清洁的萧千磊也免不了俗。
想着,忽然记起了那个同样面容清洁的僧人,他那颗常年在檀香中熏染的心应该比旁人纯净一点吧。和浦的嘴角掠上了一点笑容,转头用眼风罩着萧千磊,说道:“萧叔叔,你不愿意一起去看看他吗?他是一个纯洁的男人,与你不同。他对我很好,一心一意。”
萧千磊抬头看着她,眼睛里面漾满了泪水,低声地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桃夭很奇怪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从前的义父脸上从来都没有如此惊慌过,即使有些时候喝得满脸桃花。
和浦却微笑:“怎么,你为什么不去呢?他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千磊不敢抬头,不是为了和浦的尖锐,而是害怕桃夭的猝不及防。他只是低声说道:“不错,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他的生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和浦站在他近身处,闻言心中一颤,一双锐目定定看他,颤抖着嘴唇说道:“你说什么,你们从前认识的吗?”
萧千磊缓缓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只身站在门边风平浪静的桃夭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送他最后一程,也许在最后能够让他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人,会让他不那么疼痛。”
三个人出门的时候很意外地看见了正准备抽身向外的房遗直,大家子的公子做了偷听壁角的小贼。
和浦看见房遗直,停住了脚,默然看他,只看得房遗直白纱衣上渗出了汗,一双乌亮的瞳仁陡的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年。
过了良久,和浦才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爱桃夭吗?”
房遗直迅速地睃了一眼和浦身后的清瘦女子,只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急切的神色,一片明朗,仿佛古玉一般。他眼睛看着她,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心中想着的不是眼前的这个活物。
那幅黄绢画上面的女子是死的,即使冰肌玉骨,眉目传情,她还是死的。陈纤儿,被勾了魂魄,单单剩下个水墨身子的陈纤儿,才是他此生挚爱。
和浦见房遗直缓缓摇头,嘴角边凄然一笑,忽然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房遗直的口中一片血腥,缓缓吐着血沫说道:“我现在才知道,现在才知道我的心事。”
桃夭随着和浦汹涌飘散开来的裙裾离开,凝神看着衣裙的蔓延,找着缝隙过去。她的生活便是在和浦的缝隙中生活,不要有交集。
经过房遗直的身边的时候,桃夭看见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眼中全是乞怜,他在寻求着她的原谅。仅仅是因为他那蒙昧的心事,他们受尽了苦楚。然而桃夭此时此刻却一点都没有恨他,世事如云烟般散去,前世因,今生果,没有人逃得过。
房遗直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人飘然远去,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那颠倒的生活一直都与这三个人紧紧地相连,他们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他的身后房遗爱鬼魅般出现,手中挽着两个妾侍,长发披散,眼睛下面一片青黑。
他的怀中暖着一壶好酒,幽幽地散出香来,勾了他的魂。他看着呆呆站立着的房遗直,心中可怜他,这一出世便高人一等的大哥,现在一无所有,而自己,至少,还有两个如花美眷,京城最著名的飘香院的花魁,价值千金。
身边的女子娇笑道:“二公子,酒冷了,怎么不喝呢?”
房遗爱回头看她们,粗看倒也值得那两千两,美人如玉,只是冷的玉,脏的玉。他自嘲地一笑,没有美玉,他堂堂房家二公子连这等货色也视若瑰宝。心中一抽一抽,想起了桃夭与合浦,胸膈中隐隐地疼痛。
从前他以为自己很洒脱,和浦的背叛,他装作看不见,那个漂亮的男孩子他也掬在手心,像亲生的一般。耳中也漏进一点半点,这并不是和浦与那个僧人唯一的骨肉,他们还有其他的骨肉,只是瞒着他。
于是他也自作聪明地想也许这是和浦为了不让他太伤心,心里面便好过了一点,原来和浦还是想着他的,不管是赎罪或是什么,他的心中总有着一点点的温暖。
怀中有别的女子,是和浦花重金为他购来的,个个娇美如玉,眉宇间颇像合浦。
原本都是影子,其实像不像也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和浦小小的关心总是好的,令他知道她还是他的妻。一个在别人眼中并不贤惠的妻,于他而言,只要常常看见她的裙摆,便是乐事。
如今,桃夭也不常过来。这也是个奇怪的女子,他常常摸不准她的脉搏,淡定得令人害怕。她柔情似水,白色宽袖拥上他脸颊的时候温暖而芳香,好像是他的亲人,最亲的那种,血肉相连的。只是有时候他也会不确定,桃夭与大哥之间的过去像一道深深的鸿沟一般,将他们无形地划开,咫尺天涯。
因为曾经拥有这两个女子,房遗爱的心中拥有着从未有过的豪情壮志。虽然一个从未爱过他,但是还有一个做替补,也不至于太难过。
桃夭爱过他,他一直这样认为。然而一旦有天仰望天穹的时候心中忽然不太确定,他便觉得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浑身冰冷地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女子呆呆地看着他,她们出身青楼,于是便最实际。清秀而才华出众的男人,腰缠万贯,家世尊贵,对于她们而言,便是绝佳的乔木,值得托付。房遗爱完全满足这一点,他偶尔粗鲁的言行让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彪悍的气息,令人迷醉,甚至超过了那个整天彬彬有礼到仿佛痴呆的大少爷。
每晚为那个榻上斜倚着的长发男子温酒的时候,两个女子便常常看着窗外的月光为男人的脸上镀上一层清辉,高贵地好像天神。
于是便也为自己的受宠骄傲,从前房遗爱的身边有着很多的妾侍,个个也是貌美,多才多艺,然而她们都是过眼云烟,现在最受宠的是她们两个人了。
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骄傲,不过也不外乎是因为男人。
(4)
和浦他们赶到刑场的时候,天空忽然开始发暗,密云压城,城欲摧。人们都抬头看天,心中惴惴不安,害怕事到临头,忽然发生什么事情,让人防不胜防。
辩机跪在人群之中,脸上一片宁静,眉尖舒展,仿佛入睡了一般。
和浦呆呆地看着他,那男子有着与平时不同的甜蜜笑容。从前最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也曾经问过他:“美人与佛祖,你到底要哪一个?”
男子淡淡拥她入怀,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高悬着的佛祖,径直将手伸到了摸熟的地方去。
桃夭瞥一眼脸色灰败的连岳,只见他的唇边忽然绽了一朵笑,刺目而恐怖。桃夭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伸手过去在宽大的袍修中找到了连岳的手掌,同她的一样冰冷的手掌。
桃夭低声唤他:“义父,你怎么了?”
却听不见他回答,只见他的脸上不时地闪现一道青气,骇人。
深秋的阳光忽然不再温暖,反而有一丝刺眼,阳光下面的人群于是便开始骚动起来,不安地看着场中央安静跪着的罪人。
他的眼睛睁开了,像一颗养在清水中的黑石子一般,凛冽而美好。目光偶尔向四周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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