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浦记》第90章


和浦走近了遗爱,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腻声说道:“遗爱,我很需要你。”
房遗爱恍如未闻,双眼平视着前方,不说话,连眼角都没有向和浦扫上一眼。
过了良久,直到和浦渐渐地觉得凉意入骨,房遗爱终于说话了。他托起和浦的下巴,嘴角边荡漾着一丝笑容,低声说道:“是吗,你终于想起了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高兴呢,夫人?”
合浦愣愣地看他,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这么多年以来,遗爱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从前遗爱给予她的深刻印象,就是呆呆地跪在床角一副不知所措的窝囊样子,以及,在获得她赏赐的姬妾的时候脸上迫不及待的神情。
然而现在,她所看见的遗爱脸上洋溢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高贵与肃穆,就像她曾经在宫中看见的她的兄弟们一样。遗爱的神情让她没有办法对她像从前一样做出居高临下的态度,现在,她只能匍匐在遗爱的脚下,渴求着他的怜悯。
如果,如果他还爱着她,他一定会忘记从前的生活,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但是如果,当他的心在这些年里已经被其他人占据,即使只有一点点,合浦也已经知道那里容不下她来了。
合浦抬头深深地望进遗爱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是两枚黯淡无光的石子,在阴沉的乌云之下放出幽光。他的眼睛里面装得下的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似是而非,合浦已经不想知道到底那人影是不是她了。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她输了,输给了自己。从前的任性妄为,让她今天终于输掉了唯一的港湾。
看着合浦转身而去的背影蹒跚,房遗爱心中酸痛不已。事到如今,他再也没有办法隐藏自己的感情。他还爱着她,就像第一次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看见的微醺俏脸。
然而,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他自己机会。合浦,他清楚地知道,她这一次的回头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合浦知道遗爱在身后看她,她感觉得到他的眼神,苍凉而无奈。然而,她也没有办法回头了,遗爱,比她聪明得多。
没有了遗爱,她还可以有其他的人做慰藉,不是吗?
在这繁华的盛世,她是盛世的主人。青年俊彦,风流才子,多不胜数,她是他们的主人,不是吗?
她是大唐盛世最华美的魏紫,在阳光之下向所有人展现她的风姿绰约。他们都会看得到,都会的。他们会全部拜倒在她的脚下,任她挑选。
如此美好的事情,她没有理由不做。如此,美好,的事情。
所有人,父皇,恪哥哥,辩机,遗直,遗爱,他们都会看着她,看着她。
合浦缓缓地走回房府,回到她的内院,那里才是她的小天地。那里可以埋葬着她所有的爱恋,也可以带给她虚幻的快乐。
远处,桃夭站在李恪的身边,两个人的袍角上都沾满了血迹,在白色的底子上面渲染出血肉桃花,触目惊心。
看着合浦离开遗爱,缓缓地向远处走过去,桃夭心中明白,遗爱做出了让他自己痛苦的抉择。她不愿意遗爱再次错过,于是便想上去劝说。
李恪却拉住了她,眼睛里面泛着微光,淡淡地说道:“他们都已经放弃了,也许这样对他们才好。”
桃夭愣愣地看着李恪说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想法?”
李恪伸手抚摸她微乱的鬓发,说道:“因为这是宫廷中常常会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一样住在宫廷中很久,我们都应该知道。”
桃夭听见这句话,抬头看他。宫中的生活,很久没有经过的事情了。宫中的生活让面前这个曾经英姿勃发的英俊皇子鬓边染了霜花,而她,也是霜花,命运如同霜花。
手中紧紧握着一条染了鲜血的青布残条,桃夭微笑,眼前闪现出辩机的脸,濒死微笑的脸。如果在最后的时候他是因为想起了她而微笑,那么,在以后的岁月中,她是否应该为了他对她永远的爱而微笑地生活呢?
李恪低头看她的手指握紧了布条渐渐变得青白,喟然长叹,凝神看远处房遗爱高瘦的身体,淡淡地说道:“那么遗爱该怎么办?他是唯一的受害者。”
遗爱,那曾经在幽深冬夜温暖她双手的男子,曾经为了她未知的命运而埋首哭泣的男子。那一夜,那一夜,桃夭看见了遗爱的眼泪在洁白的莲花中绽放光芒。
桃夭向房遗爱走过去,脚步零落,她的心中忐忑,不知道,她该怎么跟他说。
房遗爱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在阴郁的阳光之下变得阴暗模糊,纠纠缠缠,直至天涯。
忽然有另一个影子缓缓移过来,与地上的那个影子并列站着,不言不语。
过了很久,桃夭说道:“遗爱,你不用难过。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话说出口,桃夭却已感到说错了话,她会在遗爱的身边,真的吗?手中布条一紧,低劣的布料刺痛了她的手心,直至心胸。
房遗爱回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蕴藏着一丝红晕,可是转瞬即逝,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他本来有些暗沉的眼睛忽然之间变得刺亮起来,嘴角边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他猛然伸出手一把握住桃夭的手腕,用力向外翻去,手中青色布条从指缝间泻露天机。
桃夭的手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她猛然抬头看向房遗爱,只见他的脸上绷出坚硬的线条,像一尊冷酷的雕像,眼中再无暖意。
原来遗爱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像他这样一个长年呆在自己的小天地之中,与美妾相伴的人原来什么都知道。
房遗爱见桃夭一脸惊讶,鼻腔中哼了一声,从袍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掷给了桃夭。
桃夭看着那样东西,薄薄的一本书,还有一封信,封皮上面是义父熟悉的笔迹。
义父的猝死带给桃夭的似乎是惊异更多一点,对于悲伤这种情绪,像她这样身为棋子的女子是没有办法拥有如此奢侈的东西。
对于义父这个棋局的操纵者来说,他的死亡,本来就是身为棋子的桃夭的解脱。虽然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良久,虽然这个男人曾经那样深刻地爱着她的母亲。然而她还是为他的死亡欢笑,为了断绝她的情爱之念,他造就了一个辩机,造就了他的死亡。
义父在信中坦诚了一切,关于他在桃夭离开之后所做的事情,他看见了桃夭在辩机背上印下的莲花。那样鲜红,直至骨肉。他看着他们,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与纤儿初次见面的美好时光。那时候,她五岁,而他,十岁。
对于年少时候的义父来说,才情卓越,玉树临风,又拥有着美貌的女子,一切顺利。除了偶尔涌上心头的亡国之恨,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他的风花雪月。其实他并不是太在意自己的亡国,但是由于他的身份,王孙。别人叫着他,他便背上了枷锁,他以为自己爱着自己的亡国,即使从未相见,甚至梦中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促成了他对于通天文书的强烈占有欲呢,也许真的还是纤儿。她的亡国,他见过,由于内里有她的血泪,便更加刻骨铭心。
偶尔的机缘,他得到了通天文书,看见了所有人的前尘往事,与结局。却唯独没有自己的,他只是个小人物,空空拥有了王孙的名号。
男人的生命之中,无名,无权,亦失去了挚爱,便愈加灰暗了起来。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别人得到了,便是欠了他。
李家的兄弟们,他妒嫉,却扳不倒。白莲与红莲,他也嫉妒,却不忍下手,因为爱过。
最后,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只能向身边的孩子发泄。他的义女与义子,虽小,却出奇得水乳交融。令他想起建成与白莲,或者世民与红莲。
他喜欢在桃花林中醉倒,常常会在迷醉之中看见面前有个女子走近,额头上一朵水莲花。那是他幼小的义女,眉宇间却像煞了那两人,却同样不属于他。
涌起送桃夭进宫的念头的时候,他想,她生来就是要为她的母亲报仇的。这样小的女孩子,去那样残酷的深宫,并非出于他的本意,是命运。他抱紧了那本通天文书,如今,只有它来掩饰他的罪。
桃夭走的那天,他看见了身边少年眼中的泪,心中有淋漓的快感,仿佛舔噬了带血的刀头。
少年的衣襟不经意地敞开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朵很耀眼的红花,生生镶嵌在那清癯的背脊上,再见面时的唯一凭证。他们还想再见,还想。
他很容易地想到了自己的朋友,玄奘师傅,与他仿佛的清俊男子,却不生情念,身在佛门。
那少年走进寺院的时候,玄奘抬头看他,他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玄奘微微摇头,佛门弟子看不惯俗世人的心机。
捱了很多年,以为桃夭与辩机不会再相见,心中方始放下块石头,谁料到,峰回路转,两人牵扯不断,最终相认,即使阴阳相隔,心中一条线牵扯不断。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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