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第227章


“小……”司晗急欲起身,感觉全身如重石缚绑,无法动弹。
江浅挑了挑眉:“别费事,我不想你起来挣扎,坏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故而封了你的穴道。你现在除了说话,什么也做不得。”
“……小光当真被带走了?”他喘息问。
“对。”江浅状似漫不经心。
“有多久?”
“你醒来前的不足半刻。”
“外面有什么人守着?”
“高猛、程志,他们奉命保护你。”
“唤他们进来。”
江浅细步微颦:这一生最不喜有人对自己颐指气使,这男人好大胆子!
“……高猛、程志,进来!”
外间两人排闼而入。
“北衙禁军到了没有?”司晗问。
高猛垂首:“已然去追赶明亲王,营救太后。”
“可曾听到他为何劫持太后?”若是单为寻仇,在光天华日直取司家,与胥允执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秉性太过不符,这般不惜一切,孤注一掷,自是有着更为破釜沉舟的筹谋。
程志答道:“听他说,是想让太后到大臣前亲口替他洗去冤屈之类。”
司晗略作思量,道:“你们两个率南府卫队沿街追赶,随途发布叛逆胥允执挟持太后、篡夺大位的讯息,群臣自危,自会下命严守宫门,他无法接近政事堂,便无法达成目的。”
江浅目蕴惑然:“你不怕那个人因此大怒,杀了薄光么?”
“他冒恁大风险掳走小光,不是为了杀她。”司晗深吸一口气,舒缓胸口窒闷,“他若顺利到达政事堂,小光为保住浏儿,势必与他鱼死网破。反之他一日不到政事堂,小光便可一日活着。”
江浅若有所思:“那个人就是薄光的前夫罢?”
司晗不予应辞。
这就是了?江浅沉吟:“方才,我从窗缝扫过一眼,发觉那人眼神很是怪异,貌似绝顶冷酷,却深含异样狂热,那是一个人疯狂前的征兆。感觉薄光落在他手里,纵使不死,也不会好过。”
司晗毫无血色的面孔越发灰冷。
高猛、程志暗中叫苦:江大夫你是专门挖大人心尖来的么?
“你们若追查到明亲王痕迹,莫急于打草惊蛇,速回来禀报,快去罢。”司晗再作吩咐。
两人领命疾去。
江浅淡乜着这个男人,好整以暇道:“虽然作为大夫,我也无法确定你方才醒来的原因是因我独特的针法起了效用,还是你与薄光那独特的牵绊产生奇迹,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此刻我想你睡着,你便将立刻睡着。看你到时还如何指挥你的属下实施营救?”
司晗一怔:“为什么?”
为什……江浅猝不及防地愕然:“你到了现在,还不晓得为什么?”
司晗两眸无辜:“请江大夫指教。”
“我……”如何指教?
你自以为是的为情所苦,人家大惑不解;自以为然的心碎神伤,人家从未领受。这就好似戏台上一个人粉墨登场的独角戏,径自沉湎难返,侧畔无人呼应,台下无人欣赏。
“薄光也算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救她出来。”
“多谢。”
“不必谢,我会向薄光讨还人情。”江浅平淡的目底,急流隐隐。2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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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晗的策略果如其料,紫晟宫戒备森严,四道正门、六道侧门尽数换岗增哨,劲弩寒刀,侍卫如林,直若铜墙铁壁。明亲王纵有几数内应,也绝难得其门而入。
薄光眼上的蒙布撤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灯光幽暗的暗室内,环首四顾,待双眸渐形适应,方发觉对面隔案而坐的男人。
对方沉峻的五官游浮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形如鬼魅。
“你所有的心机,是与生俱来,还是在你薄家倾覆之后,学自市井江湖?”他突问。
她定了定,答:“我也不晓得。”
“你在尚宁城时,既然过得那般潦倒,为何从未想过向本王求助?”他再问。
她摇首:“王爷这么问,果然是因为从未真正了解过薄光。”
他淡嗤:“你若真正了解本王,便该晓得本王不会拒绝你的求助。”
“那又如何呢?”她哑然失笑,“那样,我的爹爹便可以复活么?”
“那么……”他剑眉冷掀,“在你做了这么多后,你的爹爹便复活了么?”
她低哂:“难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报仇雪恨’这几个字么?即使死去的人不能复活,即使粉碎的世界难以还原,活着的人为了活下去,仍然选择复仇。这不是对死者的告慰,而是对自己的勉励,因为不如此,便活不下去。”
是而,她的恨,不是来自爱,而是来自“恨”。无边无际无尽无涯的恨,吞噬掉因薄呈衍的死所遗留下的那点残存爱意。她归来,为恨,为仇,从未有爱。
“你曾说若你们永生不回天都,一切便真正结束。但你们回天都后,你们所享有的远高于罪臣之女,为何反激你走上复仇之路?”
“怀着仇恨活下去,但若远离仇人,仇恨也许便交托给了时间。但是,一旦看到仇人活得精彩纷呈,自己却须吞咽仇人制造出来的所有恶果,真真是寝不安枕,食不下咽。试想那时,二姐在宫内饱受宫妃欺凌羞辱,我在宫外承受各种明讥暗讽、鄙夷轻蔑,除非告诉自己,这一切仅是暂时,早晚有一日,我会将这枚恶果还到仇人口内,方忍耐得住,否则,一场大火,一把利刃,一杯毒酒……早已玉石俱焚。”
她目光朦胧,喁喁若诉,似在说一桩邻家故事。
“闭嘴——”他心头冷焰蹿起,探掌向她颈喉攫来。
八十九章
她料得到他必有一番震怒。
处境倒置,立场更迭,这世上谁比她更易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若想使对方感受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痛楚,就须把对方置于与自己同等境地。昔日呼风唤雨的明亲王,今日成为通缉榜上的第一要犯,不得不躲在这阴暗角落苟且偷生……足够悲惨了不是么?
因而,当那只手来到颈间时,她没有任何反抗,一双眼静静注视着这个男人,这个自己曾用最好的年华倾心爱了多年的男人。
纵是盛怒,他脸上仍旧毫无起伏,道:“不想求饶么?”
她叹道:“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复仇的结果,其中有一条即是与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他眯眸,“你想用什么与本王同归于尽?你引以为傲的制毒术?”
“这个时候,似是不可能。姑且不说我的手远不快过王爷的,纵然我有机会出手,王爷也已然有了防备之法罢?您那位茯苓山庄的夫人终究还是有所助益。”她悠悠道,“可是,我若是死了,王爷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再也无法为自己辩白,岂不是冤沉大海?”
他冷冷掀唇:“你在要挟本王?”
她径自道:“可是,即使我不死,即使王爷有一条通天的路顺利到达政事堂,只怕也难以如愿呢。”
他眉纹再现:“你想说什么?”
她语声轻柔,疾缓得当:“那些外臣们委实确信明亲王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因为皇上纳了你的前王妃,如此奇耻大辱,你早该讨要回来。然商相是何等样人?司相是何等样人?明亲王对太上皇的忠敬之情,他们站在最近处旁观多年,纵算人心易变,也难免三分怀疑。如今,他们选择相信,选择扶助新帝,你认为他们可曾评估过利害得失?”
胥允执竟不能否认。商相、司相倘有心牵制薄光,二皇子决计无法那般顺利成为大燕新主,使得薄家一众兵不血刃地重返大燕舞台。
“你是以什么法子逼迫那两个老臣妥协?”
“若说是逼迫……”她忖了忖,颔首,“的确,我用得是大燕的战争或和平。我想,在他们看来,以你才能自是有资格问鼎大位,可如此一来,外间藩王及封疆大吏很难不去思及你与令兄的夺妻之恨。名不正,则言不顺,且有先帝遗诏在前,各处不安现状的藩王焉肯善罢干休?一旦藩王作乱,封疆大吏们又岂会放过割据的良机?即便王爷有平定四方的雄才伟略,一场战争由发起到结束,最短也须三载光景,这三年却须用上太平盛世逾十年的税赋。对那些老臣来说,大燕再也经不起皇族内乱,民生动荡。是而,牺牲一位亲王,换来大燕的太平,值得。”
他目芒明灭:“他们的这等考量,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她想点头,奈何颈间劲指环扣,无法自由,惟有眨眸示意,道:“我既然决定走上复仇之路,当然须将前朝后宫的每个人研究透彻,哪些人不足为虑,哪些人攸关成败,哪些人可为助力……商相曾提醒太后小心我这个薄家**,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太后,还是你,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他眸光寒睨:“这么说,当初最大的疏漏,是轻估了薄家女儿,留下你们几人的性命?”
“这委实不失为一步错棋。”她浅哂,“但你们最大的疏漏,是没有将那道先帝遗诏追查到底,而后毁之灭之。你的岳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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