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第233章


她摇首,不疾不缓道:“太后少安勿躁,杀死你们慎家儿郎的,从来不是薄光呀。就连这次的不明力量,仍然出自魏氏,是魏相专为克制慎家召集来的江湖好手。他们受魏太妃指派预先伏击,从而两败俱伤。”
“魏氏……魏太妃,你们这两个贱人……”新仇旧仇涌上心头,慎太后恨不得食眼前人之肉,喝其之血,“你们两个贱人必遭报应!你有胆量便杀了哀家,否则哀家一定活到看两个贱人遭万人唾骂的那日!”
“是么?”她笑靥原本浅浅浮在脸上,迎着太皇太后怨毒的注视,突然间笑意敛尽,寒霜欺来,“你真以为你这条命有多金贵?你且看看,如今的满朝文武里,除了商相,谁还在乎你的死活?沉疴难愈的太皇太后随时皆可驾鹤西去,我容你锦衣玉食的活到今日,是想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们如何被薄家的女儿击败,如何狼狈逃蹿!你若一心求死,我不介意成全,三尺白绫,还是一杯鸩酒?即刻奉上。瑞巧?”
后者应声会意,转身迈向外殿:“奴婢去端进来。”
“你……”太皇太后两片唇翕动多时,近乎痉挛。
“薄四……不,太后!”宝怜重声跪到地上,“奴婢求您……奴婢晓得您是开玩笑的,商相夫人每逢日曜之日便来向太后请安,您定然……”
“商相夫人每一回来,你们的太后几时和她说过话么?”
“啊……”每一回,太后不是服了药睡着,便是正逢沐浴不宜见人……这,难道也是这个年轻小女子的设计?
“太后的病况如何,商相夫人一无所知,你们的太后甍去,对商相乃至文武,皆非意外。至于是否是噩耗,便要看这位太后娘娘在过去几十年里赢得的口碑如何了。”她冷冷道。
宝怜面无人色,拿脑门咚咚撞在地上:“请太后您开恩,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请您恩准她老人家寿终正寝,请您开恩!”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斥喝:“宝怜莫要求这贱人!哀家还怕死不成?”
宝怜充耳不闻,一径疾烈叩首。
薄光挥袖轻笑:“宝怜姑姑起来罢,我今日来,只是为了报上喜讯。纵使有意送太皇太后归去,也须别择佳期。”
这女子喜怒之间张驰自如,几时修炼至斯?宝怜不寒而栗。
“我晓得太皇太后在病中最挂念的除了在行宫养病的太上皇,还有下落不明的明亲王。今日的第二个喜讯,便与他有关。”
太皇太后眯眸,不问不动。
“也是在前几日,明亲王掳了本宫欲要挟朝堂,被司大人追上,两边打得不可开交,而后,我眼睁睁看着明亲王被万箭穿心,凄惨万状……”
“你……信口雌黄来骗哀家,以为哀家会上当么?”太皇太后手指颤抖,指着这张世上最厌恶的面相。
她轻轻拨下对方手腕,嫣然道:“我身后这个丫头来自明亲王府,她为了旧主恩德,可是亲手为明亲王缝合了破烂不堪的尸身,出资掩埋入土,何等忠肝义胆?”
绿蘅方知自己今儿出现在此的用处,不由得昂首挺胸领了这个赞颂,尽管对旧主神隐般的消失知之甚明。
“说来也巧,安葬明亲王的坟茔,竟是原先埋过我家爹爹的地方,虽然荒凉了些,简陋了点,好在四遭风景不坏。从此,明亲王妃每忆夫君,便可想起‘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佳句,不知太皇太后又将如何祭奠爱子?”
太皇太后心如刀绞,颤声道:“你……你这个……你骗哀家,允执是如何精明的人,岂会被你所害?哀家绝不相信!”
她忖了忖,柔语建议:“不然明日我带着您出宫一趟,到明亲王的墓前上一炷香?”
“不——”最后的一丝希望,最后的一点念想,刹那摧毁成灰,心中所有的坚持宛似摧枯拉朽般崩离为尘。此刻的太皇太后,直觉自己已然置身地狱,再无出头之日,纵泪滂沱,哀嚎悲鸣,“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这个贱人!你们姐妹全是魔鬼,害了我一个又一个的儿子,哀家诅咒……”
“太后娘娘……”宝怜扑上前扶住主子瘫软的身躯,顺便掩住了那张极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嘴。
薄光展颜:“您须明白,这座皇宫早换了主人,您曾经的领地早已易主。不管您在宫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都请您记住这一点。忘记了,会吃苦头的呢。”
太皇太后看着这张面孔,猝然间,薄呈衍的脸替而代之——
入狱之前,他淡淡一笑,而后从容转身……那个笑容,是因他早晓得有今日么?他的女儿会替他讨还一切?不,她不承认,她精心培养的三个儿子,如何败在三个女人手中?不,不……
“不会,哀家不承认,哀家绝不承认,不承认——”太后声嘶力竭。
宝怜两手抱住主子,涕泪交流向薄光叩首:“请太后娘娘大发慈悲,饶太皇太后一命罢,请您大发慈悲……”
她掸袖起身,盈盈一礼:“太皇太后,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呢,臣妾告退。”
身后,太皇太后的嘶哑叫声仍然继续,她昂首向前,笃定不移。
从此,纵使一人踽踽独行,她绝无返顾。
“朋友——”一道疾奔的身影从夕阳中奔来,“别难过,别人走了,我陪着你。好朋友,一起走!”
她怔了怔,旋即一笑:“好,好朋友,一起走。”
前方,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冰冷宫城,也是一片广褒无限的浩翰天下。此一刻,她拥有它。有一日,她把它送给长大的浏儿,它将在流淌着薄家骨血的皇帝手中,盛世乾坤,光耀千古。
尽管迷津万丈,遥亘千里,除却自渡,他人爱莫能助。但,此路有友相伴,更得欢颜。
嫣然天下,她一往无前。
番外
番外:你是我的骄傲(一)
光武七年三月,太师商兆逝,两宫太后共颁悼词,圣馨皇太后携帝披半素扶灵,举国皆哀。帝追封商兆为安国公,赐其夫人领国公俸,其子出入享国公半副卤簿。
同年六月,圣馨皇太后驳回群臣力谏太后上殿听政的表章,言天无二日,元政大殿上接受群臣参拜者,天下惟有一人。
同年七月末,和州、兴州两地藩王暗中联结外邦,三方来往频繁,意图显而易见。
同年八月,才度过十二岁生日的光武帝,随圣馨太后进山视察新兵训练。突然间,深林内蹿出一只巨虎扑向太后,正在把玩一只铁弓的幼帝拔出背上箭翎,一箭飞出,巨虎头骨碎裂,当即身亡。随即,四方平静。
而后,时光继续向前。
光武九年八月,光武帝十四岁的生日过罢,首辅大臣司勤学感觉时机成熟,提请天子亲政,孰料以贺为善为首的数名辅政大臣认为天子尚值年幼,且不曾大婚,齐声反对。光武帝朝堂受挫,回宫后大为光火,圣馨皇太后得悉,亲手绘就三幅丹青命人送进明元殿。
第一幅,一人抚琴,一人舞剑;抚琴者十指疾弹,舞剑者剑如龙蛇。
第二幅,抚琴者单手抚琴,眼角游移,瞟赏四处风景;舞剑者剑锋阻涩,回眸望向抚琴者,眼含质询。
第三幅,抚琴者双手弃琴,赏花扑蝶;舞剑者执剑呆立,茫然不知所措。
她命送画的王运问上一句:“无琴曲为伴,舞剑者何去何从?”
光武帝将三幅画挂在殿内,看了整整一夜,豁然开朗,举笔作画,送往姨娘寝宫。
早朝上,他对司勤学道:“司太傅,朕昨夜做了一个梦,讲给你和各位臣工听听如何?”
诸臣面面相觑。司勤学虽不明就里,仍恭身:“老臣洗耳恭听。”
“朕梦见了外祖。说也奇怪,朕从未见过外祖,也不曾看过他的画相,但今晨醒来,朕讲梦中的外祖的身形容貌讲给王运,他竟说丝毫不差。”至此,光武帝顿下,沉吟多时,“外祖对朕说,他虽受屈而死,却从未怨恨父皇,因自古君臣相处之道,本就是复杂莫名。纵使贤如魏征,在世时深得太宗重用,死后也曾遭太宗掘墓鞭尸。故而,为君者须记得自己上承天任,体贴臣下,造福于万民;为臣者须记得自己得势于君恩,感念君心,造功于社稷,两方契合,方造就出千古盛世。各位说,外祖的这番话有无道理?”
谁敢说没有道理?群臣竞相赞许。
光武帝叹息:“各位爱卿不愧是饱学之士,初闻便已领会。朕在梦中却听得一知半解,醒来想了许久,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有话说‘君明臣直’‘君贤臣明’,反过来亦然罢?臣直则君明,臣谄则君昏,臣佞则君佻,臣奸则君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贺为善与几位同僚暗递眼色,敛衽欲言,谁知圣上又开金口:“说罢了梦话,朕再说些好话罢。今儿早朝前,两位太后派人捎话给朕,因为今年的菊花开得甚早,今儿将在问天阁宴请各位大人的家眷赏花品蟹,倘若时辰埸了,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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