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第232章


她面色一冷:“这话怎么说?”
“老臣年事已高,恐无法陪伴皇上太久。在方才,听过太后的话后,老臣再度确定太后富谋擅断,仁威兼备,有您教导皇上长大成人,老臣自可高枕无忧。但……”老相爷的颜容沉若静湖,“您为了皇上,为了大燕,必须心如止水,绝情断爱。个中因由,依娘娘的绝顶聪慧,定然比老臣想得明白。”
她垂睑,道:“本宫深知,能够当着本宫的面把这番话讲给本宫听的人,必定在真正思虑皇上的未来,我很庆幸浏儿可以得到商相的精诚辅弼。”
“……老臣冒犯。”
她摇首浅笑:“商相是最清楚始末的,我和司……大人已然缘尽。”
“老臣相信娘娘。”商相满面欣慰地立起身来,“老臣告退。”
她颔首:“王运,替本宫送商相出去。”
果然,到了这一刻。
她幽幽吐息,心脏的某角某地隐隐生痛。
慎家密栈前,他有礼而淡漠,她便明白他比自己更早做下了打算。两日前与鸾朵促膝长谈,更清楚他无意耽搁,对天都城毫无留恋。
与他几度离别,每一次皆肝肠寸断,如今却宛若食了麻沸散般,明知体内有一处伤口血肉飞溅,却再没有了那份撕裂心肺样的剧痛。明明这场早晚终须到来的离别后,便须切断所有牵系,不是夫妻,不是爱侣,连兄妹也不是,而是君与臣,抑或君与民。
“瑞巧,请江大夫明日到德馨宫见我。”这个不远万里赶来救助司晗的女子,她欠她一个答案。
瑞巧正待应下,殿门一阵急迫跫音由远而来。
高猛、程志闪身进殿门内,按剑警伺。
“娘娘,微臣卫免请求见驾!”
她眉心微颦:“准。”
“娘娘!”卫免大步踏入,拱手揖首,“微臣昨日收到一封密函,有一拨死士密潜进京,欲刺杀太后娘娘。”
“死士么?”她冁然,“既然是昨日的事了,结果如何?”
“结果他们才一进京,便和另一伙不明力量狭路相逢,两边皆是死伤大半,微臣已派追兵缉拿残众。”
她点了点头:“事情解决得如此顺畅,你为何还一副焦急模样?”
“半个时辰前,微臣本打算到南府卫队衙署寻司大人讨论此事,谁想到司大人他……”卫免眉峰拧结,好生郁卒。
“他如何?”她呼吸淤涩,浅声发诘。
“挂印远去,不知所踪。”
九四章
好个司哥哥,无论是动情起爱,还是断情绝爱,总是快她一步,总是不留余地。
没有了司哥哥,她穿着这袭华丽的袆衣,在这座广褒的宫廷内,独自捱过每个寒冬么?
“太后,微臣尚未将司相禀报司大人挂印与那起江湖纠斗之事,先行告退。”
江湖纠斗?薄光唇掀冷笑,这许多日来,她尽力不与那位养老中的太皇太后正面相对,是自己仁慈过头!
“备轿,摆驾。”她甩衣起身。
瑞巧拿过挂在后方屏风上的锦绒青缎连帽披风,急忙忙跟上:“太后想去哪里?”
“万寿宫。”她道。
瑞巧先忙不迭为主子披挂整齐,口中劝道:“今儿是个大冷日子,那地方离明元殿又远,您换个暖和天去罢?”
她笑:“正因近来气候异常寒冷,本宫才更加担心太皇太后凤体,不亲自到万寿宫,如何放心?”话讫,她自行将兜帽罩于头顶,提足就步。
迎面,绿蘅端着点心迈进殿来,见得这副架式,匆匆见礼,道:“太后这么早便要回寝宫了么?”
她乌黑眸心内波光疾闪,道:“正好,你随本宫同往。”
“……是。”绿蘅一心一脑的茫然,放下托盘,悄然随在主子身后,低声向瑞巧求解。后者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住示意禁声。
~
万寿宫。
这座宫殿,距离嫔妃寝宫区域颇有一段距离,原是先帝诸妃养老之所。新帝登基后,将诸位太妃迁至清心居,此处修葺一新,迎接太皇太后入住颐养天年。
薄光走进大门,太妃魏菱率宫人接驾。
她扶起这位姿容姣好的女子,道:“魏太妃侍奉太皇太后一年来甚是辛劳,如今太皇太后凤体渐愈,太妃功不可没。本宫特准你五日假期,是出宫游赏,还是回自己的寝宫调歇,随你定夺。”
魏菱一笑:“臣妾谢太后恩典。”
“本宫来陪太皇太后共用晚膳,你们全去歇着罢。”
“是。”魏菱瞳光盈动,微微向前倾身,“娘娘应该听说了罢?魏家剩下的那些人总算有了用处。”
她颔首:“魏相处斩在即,你若想见,仍可见他一面。”
“太后恩典,臣妾不胜感激。”魏菱率众姗姗退场。
她目觑王运:“本宫要和太皇太后好好说说话,你们在外守着。”
而后,是寝殿。
方进殿内,一股子梅花香气便扑面而来,正央圆案上的白瓷瓶内,插满大簇娇艳红梅,邻窗榻案上的红瓷瓶内,则盛装着几枝素净白梅,有了它们,整间寝殿变得清雅不俗,亦生趣盎然……她竟不知,今年的梅花开得这样早。
不得不说,魏太妃的确有心,难怪几度遣夫人前来探望的商相那般赞不绝口。
榻上的太皇太后闭阖双眸,看来正值梦中。
“眼看就是晚膳时分了,太皇太后还在睡么?”她卸下披风,婷婷立到床前,细语柔声。
“禀太后,太皇太后才用过药,这刻的小睡应该是药性使然。”宝怜福礼过后,禀道。
她落座,淡淡道:“太皇太后凤体抱恙以来,得宝怜姑姑精心侍奉,辛苦了。”
宝怜低首:“太后过奖,这是奴婢的本分。”
她莞尔:“姑姑如此情操,本宫甚为太皇太后欣慰。本宫在此陪伴太皇太后,姑姑暂且下去歇着罢。”
“这……”宝怜望了望榻上主子,不肯移步。
她黛眉稍掀:“姑姑是怕本宫加害太皇太后不成?”
宝怜恭首:“奴婢不敢,奴婢是怕太皇太后突然醒来,需要奴婢伺候……”
她轻颔凑首:“如此也好,本宫正有喜讯与太皇太后共享,姑姑就在一旁听着无妨。”
宝怜一怔:“可太皇太后眼下正在睡着,太后您……”
她抬腕舒轻舒云鬓,悠然道:“太皇太后睡太皇太后的,本宫说本宫的,两不耽搁。何况,本宫要说的,一定是太皇太后想听的。譬如,这第一桩,便是一拨经过精心训练的死士,前两日密潜进京,扬言刺杀本宫的讯息。”
宝怜弯腰替主子掖了掖被角,恰恰挡住薄光投向榻间的眸线。
她浅哂:“谁知道,这些人与一伙来历不明的强手遭遇,互相厮杀,损伤大半。太皇太后,您说这这些人奇不奇怪?明明前车之鉴未远,他们为何学不会教训,硬是重蹈前辈的覆辙呢?”
“你这贱人!”榻上的太皇太后推开挡在眼前的宝怜,扶着床柱坐起身来,眉目皆厉,“你又害了我慎家无数儿郎!”
太后娘娘好精神。她暗中啧叹,眉梢一扬:“是我害他们的么?倘若他们不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意图进京刺杀本宫,何至于送了性命?”
太皇太后切齿:“你这贱人做过什么事,自己不晓得么?你所犯罪行,足够天下人唾骂千古,人人得而诛之,死了也是你的报应!”
她扬唇:“即便太后所说属实,难道我就该乖乖等着别人来杀么?换做太皇太后,您也不肯罢?我记得在我家兄长刺杀您时,您便躲在薄光身后不是?难道你过去一生杀过的无辜还少么?不该受到报应?”
太皇太后讥笑:“你如何配与哀家相比?你不过是罪臣之后,且水性杨花,除却以色侍人,便是一身的毒术,你这样的贱人,也敢与哀家比较?”
“我出身百年世家,相国门第,的确不宜与太后娘娘比较。”薄光亦笑,“瑞巧,你来告诉本宫,太皇太后娘娘的娘家是什么来历?”
宝怜上前:“太后,请您念在太皇太后……”
她花容倏冷:“退下。”
“太……”
“退下!”
宝怜一栗,脚下颠踬着向后倒了数步。
“启禀太后。”瑞巧脆甜扬嗓,“据奴婢所知,太皇太后的娘家出自江湖暗杀门派,早前借着为皇族培养输送死士发迹,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之后不高不低地做了多年,直到把一位女儿嫁进宫廷,才算……”
慎太后眸射寒箭无数,冷冷道:“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在哀家面前也敢如此造次,粗野至极!”
薄光淡笑:“造次是造次了点,粗野倒未必。经她这么提醒,我彻底晓得太皇太后着实无法与本宫相提并论,本宫方才不小心就屈就了呢。”
慎太后气白了面孔,骂道:“你这贱人,哀家当初真该杀了你,真该把你们一家满门斩尽杀绝!留下你这个祸害,害了皇上,害了允执,害了大燕,害了我慎家……”
她摇首,不疾不缓道:“太后少安勿躁,杀死你们慎家儿郎的,从来不是薄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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