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第68章


季诚听得青娘这话,一面觉得她说得有理,一面又惊她言词太过狠辣了些。他不由叹道:“五月时宗望前脚刚刚撤军北还,朝廷后脚便将李大人驱赶出京。说什么出任河东、河北宣抚使,这宣抚使并无节制军队之权,不过徒有虚名罢。后又被加上‘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先责建昌军安置,再谪夔州。
金人合围京都是十一月,如今咱们月底才得了消息。夔州离京都山高路远,便是朝廷再次起用,只是不知等李大人得到消息时,京都又是怎么情形。”
青娘听得此话不由得心乱如麻。她搓着双手在房里来回地走,突然眼前一亮,对季诚道:“咱们远离京师,不知细情,可是太杞人忧天了?德父忘了吗,只要再坚守些时日,待援兵一到,还怕金人不退?”
季诚听得此话连连摇头:“我朝禁军腐败历来已久。又因番戎的原故,致使兵士们常常轮换,并不熟悉戎守之地的形势。夏国造反时,陕西屯兵数十万,然缓急时候,却要倚仗民兵。以致以后每有战事便要征乡民为兵。
后王相公变法,于军事上首先便是裁兵,所裁者甚重。亦改掉了从前番戎之制,奈何新法又时而被阻时而被复,左右不定,难免弄得人心浮动,不能彻办。
如此一来,便弄得国无可战之兵。
你适才言道,为何金人如长驱直入,兵临京师城下,也是这个缘故。各地守将懦弱的,知金兵到来便望风而逃。那忠义的虽想为国捐躯,可奈何既无援兵又无良将,便是硬守,怕也是要遭灭城之灾。
又兼金人狡诈,或绕路而行或分路而攻,总让人首尾巴不得相顾。何况如今国中已少有可用之兵,便是有,也难以与金人相抗。京师之中又无李大人那样的守将,若再援兵再不致,就怕是……”
青娘一惊:“依德父之言,可是京师凶多吉少?那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季诚叹道:“唯今之计,只有时时打听京师消息,看清形式,再图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掳二帝扬长而去,携古器奔赴江宁
掳二帝扬长而去,携古器奔赴江宁
钦宗靖康元年十一月,金人合围京都。闰十一月,城陷。钦宗自到金营请和。
京城未被围时,金人差人来,要尽得两河之地。朝廷无法,只得答应。叫聂昌使宗翰军,耿南忠使宗望军。聂昌到达绛州,被钤辖赵子清所杀。耿南仲走到卫州,卫州人不纳,且亦要杀他。南仲逃到相州。于是和议不成。
京都城陷后,仍以割两地成和。朝廷再差耿南仲和陈过庭出去割地,各地方的人都不奉诏。
靖康二年二月,金人见割地不得,气极败坏,掳徽、钦二宗、太子谌及后妃宗室、金银财帛无数皆北去。临去时一把大火,烧毁京都近郊房屋无数。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之地皆满目疮痍,其间金人更是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
金人另立张邦昌为楚帝。
然远在淄州的季诚还没接到京都来的消息,却接到了母亲郭夫人离世的噩耗。
自伯诚出仕后郭夫人便一直与长子在一处,靖康元年五月金人退了围困京都之兵后伯诚便将家眷安置到了金陵。不想郭夫人虽未受金人陷城之侮,却是老死客乡。
季诚向来是孝子,听闻此信更觉如晴天霹雳,又有如江心落水,哭倒在地。
青娘也是难过,忍了泪问季诚:“这可如何是好?”
季诚哭道:“还有何话说,不过日夜兼程罢。”
青娘本想同季诚一起赶赴金陵,可季诚却道:“如今局势不稳,金陵我一人回去便可。青州众多古器皆尽咱们毕生心血,不可有失。你可速回青州着手遴选,再运到金陵。”
青娘觉得季诚说得也有道理,便收拾了东西同季诚双双离了临淄。
青州故地,书册什物、书画古器占屋十几间,每一件东西都有一段过往,件件都是好的。可事到如今,纵是心中再不舍再不愿,也得着手整理。
太长大的不能尽载,太沉重的也不能尽载,只捡那最要紧要珍贵的安置。古书中相同内容不同版本的捡好的收了,有那名人字画多幅的,便只捡最得其精神的收了,又去古器无款识的,又去书画平常的。如此删删减减,尚载古物十五车。
靖康二年五月,高宗即位于应天府,改元建炎。
七月,明诚起复知江宁府,兼江东经制副使,八月至任。
十二月,青娘押送着装点好的十五车书籍器物运往江宁。
青娘一行人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快行至镇江时,青娘得了强人张遇陷镇江府的消息。她知形势危险,心中更是焦虑。便问出去打听消息的博山:“这张遇又是何人,怎么地方官员便任其胡作非为吗?既然镇江已陷,那前头可还通船?”
博山苦着脸回道:“如今官家被掳,新主子又刚登基,谁还管得了那许多。这一路行来,夫人还没见吗,大小盗贼,没有几十起子,也有十几起,这张遇算是个厉害的,小的打听得他自黄州引军东下,犯了江宁,江淮制置使唤作刘光世的也曾追击,张遇便以将数百只船都收了,使江中绝了船只,那刘光世也拿他没有主意。又听得他进犯镇江,镇江守臣钱伯言弃城跑了,张遇进了城便胡作非为,将那作监主江簿马元颖之妻得了,肆意羞辱……”
青娘听得此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既然张遇如此可怖,咱们更不宜在此久留。想这张遇虽是厉害,却出身草莽,他又是初占镇江,这头几天未见太过严苛。你且打听打听,有没有那僻静的小湾,或是绕道亦可,但凡能出了此地,要尽可一试。”
博山道:“适才听得舟子言道,似是有条水路,虽远些,但亦可到江陵。只是要夜间行船,如此才不易让人发觉。”
听得此话立在一旁的采蓝道:“姑娘,咱们如今在强人眼皮子底下,却又要夜间行船,万一那舟子见财起意,夜里有了不良的心思,咱们主仆几个,可怎么办呢?”
青娘听得采蓝的话,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她在舱里来回踱着步,自语道:“这船只是托负朋友找的,一路行来,也未见有什么尴尬,此其一。咱们器物虽多,却多为书本字画,便是有古器也多斑驳老旧,但凡强人,多爱金银,却少知这些器物的珍贵,此其二。其三,纵是咱们葬身鱼腹,也好过受了强人凌辱。
也罢!”
说到此,青娘对博山道:“就按舟子所说,夜间行船,绕道江宁。”博山应了一声刚要出去,青娘又将他喊回:“你再与舟子言讲,若能平安到得江宁,赵大人定有重谢。便是他们的老小亦能安置妥当。”
博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采蓝道了声“姑娘”,眼圈一红,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青娘勉强笑道:“都什么年纪了,还擦眼抹泪儿的。我这心里刚决断好了,没的别来招我。”
采蓝忍了泪道:“婢子是心疼姑娘。原来心清似水的,哪用为这些事烦恼。便是有伤心的时候,也是为着儿女情长。如今倒好,一人回了青州,又对着十几间屋子的器物安排了许久。又装车又上船又过江河的,如今又要提着性命躲避强人,姑娘几时遭过这样的罪啊。”
青娘听得这话,却也没了笑意,她道:“覆巢无完卵,如今家国破碎,便是连官家都被金人掳了,咱们这些人还哪里顾得了那许多?两位兄长深谋远虑,才使得家人免遭陷城之难,我父亲去世的早,杭哥儿又在外游历,亦是没有遭难。我心中已是庆幸万分。
你岂不知,金人在京都不只劫掠金银,凡那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图书典籍、大成乐器无不搜刮装载。便是诸科医生、教坊乐工、各种工匠也被劫掠。更有城中女子,但凡稍有姿色,即被开封府捕捉,以供金人玩乐……”
见采蓝脸色难看,青娘便转了话头:“咱们身在青州,纵是辛苦些,操劳些,又算得什么,何况这些东西许多是德父靠典当衣饰得来的,件件都倾注了心血。他今生已有诸多不如意,我便是冒些风险,若得护得这一船器物周全,也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
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
建炎二年春二月,青娘一路辗转到达江宁。
季诚看着满面风霜风尘仆仆带着十五车古物赶来的青娘不由得唏嘘不矣。
夫妻二人厅前对坐,互叙别情。
当青娘得知自她离开青州后不久便生了兵变,郡守曾孝序被杀,归来堂所存十余间书册什物皆毁于战火时,不由得心如刀绞放声痛哭。
当季诚看着完好的《赵氏神妙帖》等物置在案头,又闻得青娘途经镇江险些遇强人虏掠时,亦是眼框湿润,除了钦佩青娘大智大勇,更是感激她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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