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姬》第73章


随后到的曾睦甫一瞧见自己师妹的样子,也是惊痛得脑中空白,讷讷半日说不出话了,此时听见师兄开了口,自己才恍然一醒,忙强笑着问:“师妹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感觉柳烟在自己背上极轻地动弹了一下,青芒沉吟一下,替她回答:“不碍事,前些时候耗法力太巨,还在调养。我正要带她去寻访隐居诸川郡的半仙赵轻凌,他专长帮人恢复灵力。”
曾睦一向细心,看柳烟的神气并不完全信青芒的托辞。郁和清更甚,只是关心则乱,一时竟理不出这话的真假究竟。然而纵是他们再多疑惑,他们要去做的事也是半点拖不得。
这边柳烟也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们。曾睦赶紧说:“我们要去仙界,突然感觉到你许久没有出现的气,便寻着绕道过来看看你。”
柳烟当即心下了然亦释然,竟拼着这力气说出句子来:“你们……快去救……凌……师姐……我……不打紧……”
她的两位师兄对视一眼,又看见她焦急的眼神,再听见青芒又说:“你们快去吧,早一些希望就大一些。不然烟儿也不会安心养病。”于是咬咬牙,跟柳烟道一声“保重”,便转身上马。
柳烟用尽力气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郁和清在马上最后回首看她,看着他们消失在天边。突然眼泪就流下来。
青芒心中大痛,回头去看她,却见她颊边挂着泪,嘴角挂着笑。想来,来不及回师门,却竟在这里再见了自己的师兄,听闻自己的师姐也有可能获救,她心头不能放下的这些事情,也能安心了吧。
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青芒微闭上眼,一刻后猛张开,瞳中青白光芒一闪,一人一妖便消失在原地。
……
灼斓等人冲进小屋,果见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兰妖恨恨一顿足,半日说不出话来,“马上就到时辰了!……他竟把她带走了!他们会去哪儿?!”
“你先别急,想想青芒这时最可能去哪儿?”鸢颜跟进来,抱着手臂蹙眉道。
“我费了这么大功夫!若不能在她身体完全损坏之前把灵识转到新身体里,就根本没救了!他……”灼斓一时还是无法平稳情绪,听了鸢颜的话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道,“我想不出来。都到这时候了,他能去哪儿?”
“咱们赶紧去找吧!”金秋急急叫道。
“天地这么大,上哪里找去?”灼斓咬着下唇,紧锁眉头。
这时莫若走过来,道:“他带她走,不外乎是想再寻可以救她的地方……那么他可能会想到人界的几个术法门派去,或者仙界……但如果……”
“那咱们就分兵去那几个门派和仙界啊!”没等他话说完,金秋又急性子地嚷起来。
灼斓咬唇只沉吟一瞬,便道:“无论有没有用处,都得试试。马上把长老们叫来!”
莫若沉思地看了她一眼,未尽的话也没再说下去。
但如果,不是青芒要带她走呢?……可是若说她自己要走也太匪夷所思,她怎么可能醒来?那余下的一魂二魄也早已残损地连她的命都险些支持不住,哪里能给她睁眼的力气?
他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赶来的长老们。
……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垂拱殿里亦是灯火通明,年轻的皇帝半倚在御座上,手中松松握着一册本章,目光仿佛漫不经心地掠过上面的字句,面色安详而平静,只有微锁的眉心透漏出些许这位君主的真实情绪。
殿中没有旁人。新继位的皇帝偏好清静,也不喜太多人在旁伺候,批阅奏章和读书撰文时更是如此。
夜里起了一层凉风,从紧闭的窗缝中窜进来一些,搅乱了四面烛火,一时殿中有些影影幢幢。越昱平抬头看了一看,微紧一下眉头便又低下头去。宫女隔一段时间会静悄悄走进来剪去灯花,他此时也懒得去管。
就在此时,他突然没来由地心中一紧。一种莫名酸楚的疼痛如潮般袭上他的心头。他微一怔愕,恍惚想起这种感觉似乎以前也曾有过。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了,原来是……那个时候。他想起来了。那时他第一次走进国师莫释诃的后花园,第一次看向那个莲池……那个锁住了她的莲池。他看着平静的水面,突然心中就痛起来。
越昱平猛地站起来,四下一阵环顾,却什么也没发现。
怔怔又立了半日,他突然一笑。怎么会是她呢?这宫殿四处封闭,半点动静都无。何况,她若来了,也怎会不出来和他见面。那笑容里,有自嘲,也有苦涩。
他又想起,那时他救她出来后,那一夜风清月白,也比不过月下她那素若青莲净如白梅的容颜,那清越温雅肝胆冰雪的风骨。
想了许久,他自失一笑。今天是怎么了?竟一直在想她……或是,从来就未曾停止想她,只是强压在心底,用事务冗杂塞满心头,好不让想念在自己不留意时,冒出来,涌出来,瞬间疯长成暗伤颓废。
皇帝坐回原处,重新摊开一本奏折。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正在烛火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他,像是要把这灯下疾书的剪影一笔一笔刻进脑,刻进心里,刻成最深最痛的印迹,连死亡也带不去。
青芒搂着柳烟的肩头,隐身观察着四周。他心中除了悲和痛,不知怎么突然泛起一丝焦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又或者是离了竹池太久。离了竹池太久又怎么样?反正姐姐狠心若斯,留在那里也是无用……可是姐姐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救烟儿……?会不会离开竹池反而害了烟儿?
他吸口气,晃了晃脑袋,使劲把纷乱的念头赶走。已经出来了,已经来不及了。事已至此,还多想什么?
一个突然的响动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有人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没有通传,没有行礼。那人如入无人之境般踏进殿来,身后门也不关。
越昱平抬起头来。
“殿下。”走到殿中央,昔日的太子侧妃微微一笑,一如过去那般唤他。
越昱平并不惊慌,依旧平静地看着她。也不问她是如何从监禁的地方逃出来的,又怎么通过那么多内侍宫人,来这里做什么,只是一言不发。
苏绘月凄然一笑,那笑意竟连青芒看了都心惊。“我把外面那些人都杀了。可笑还有一个术士侍卫想要拦我,呵呵,他哪里是我旖旎仙子的对手?”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自己的刺绣手艺胜过了哪个宫女一般。
青芒明白了。自云尧一走,朝中就连一个国师也没有了。宫中的结界也随即削弱,他这样的妖精若在平常还会有人发觉,此时根本无人知晓,也怪不得她能轻而易举逃出来杀进内殿。
越昱平只是交握手指平和地注视着她。他的佩剑此时挂在墙上,云尧留给他的护符也已用完。无法可施,他只是静观其变。
苏绘月却突然笑起来,笑声如银铃清脆,此时回荡在空荡荡的殿中,却只剩诡异。
她笑出了眼泪,透过泪光瞅着书案后的人。“殿下殿下……”她笑着念道,“何苦绝情至此?何苦绝情至此……”
“此”字还未吐完,便见她一纵身飞扑了上来,指间寒光微闪。越昱平一惊,没料到她竟毫无预兆地发出攻击,来不及多想身子一沉,半躺上身想躲过刺来的利刃。
便是如此,恐怕就算伤不到要害,也必要伤及肌理了。若那刃上有毒,也还是难逃此劫。那一瞬间他的脑子竟飞速把情况分析了一遍。
却没有预想中的利器刺入血肉的痛楚。
他马上向旁边一侧,避开方才的方向直起身来,却在看清眼前场景的一瞬,心脏停顿了一时的跳动,绝眦欲裂。
苏绘月在距书案半丈的地方被迫停住,挡住她的人两手紧紧攥着她手中的匕首,而那匕首的另外半截,深深扎在那人的胸口上。
乍一看,他还以为她穿的还是临走时专门穿给他看的妃色长裙,细看之下,原来她一如既往地喜欢素净的颜色,是一身的雪白。
那雪白,已经被染作了明艳的红。
刺进她胸膛的匕首无毒,但附着最恶毒的术法,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血,在半刻之内尽数流光。
他僵立了一霎那,即刻扑到她身边,紧拥起她瘫软的身子。
她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安静闭上了眼。
他紧盯着她,脑中空空荡荡,耳中似乎呼啸着从不知名方向来的飓风,刹那间将他所有的悲喜都涤荡殆尽。然后仿佛一股巨大的力自他腹中汹涌而出,似是向上的,狠狠挤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把它呕出来;似是向下的,拽着他的肝胆,一直一直下沉,沉得他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只想从此沉入地下沉进土里,闭上眼在不管纷扰。
可是在旁人看来,他还是那样的。只是跪在那里,怀里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低着头却直着腰板,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苏绘月看着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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