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在服务区》第42章


几年前,我俩一同高中毕业,他高考比我还失利,考在本地一个野鸡大学,毕业以后家里奔走四方,把他弄进了一个附属中学教语文,他不喜欢教语文,可其它的又教不好,这跟举重教练绝对是有区别的。
“你也还不错吧?”我随口问他。
他边吃边摇头:“现在教学生跟伺候爹一样,一句话你就知道有多难,卫生区扫不干净扣我的钱,难吧?那些教英语数学的还能找几个学生补补课,赚点外快,可谁会补习语文呢?”
我表示理解:“恩,都挺难的,不过当老师有趣啊?在人群中又有高大的背影,我觉得应该会很乐趣。”
马文还没开口,夏丽丽接过话回答:“心烦的时候多,有时还真挺有趣的。有一次我正上晚自习,忽然停电了,学校又不准放学,我就带着学生在教室里唱歌。有个小男生被其它同学拖上讲台独唱,那男生说要唱首《童话》,可是唱不全,我说没关系,能唱几句唱几句。小男生清清嗓子就干站着,站了一分钟,我说你唱啊,他说老师,这童话得等一下。”
“那他唱了吗?”我好奇地问。
夏丽丽喝口饮料,说:“后来全班都等他,他扯着嗓子,朝着天喊了一声‘来帮我搬家’,喊完以后说谢谢大家,我的表演完了。”
马文看我笑得不行,说:“这算什么,我们学校前些日子争取升级为一级中学,考察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期中考试,我们班有个男生在作文里写了篇小说,开篇第一句话就是——苟校长得花柳死了,为了他的学校晋升一级中学。小说中对苟校长和考察人员的吃喝玩乐进行了深刻的描写,把我弄得哭笑不得。现在的学生可了不得,改一次作文就能让你全身抽筋几天,让写一见难忘的事,要求八百字以上,人只写一句话,绝对不偏题,绝对有艺术感。”
我问:“写的什么?”
马文用朗诵诗歌的语气说:“我没有难忘的事,我什么事都那么容易忘。”
我哈哈大笑,惊为天人。
马文接着说:“特别是那个写苟校长死的小鲁迅,他写作文从来不看题目,看见格子就是一篇小说,写得还真不错,比看杂文选刊还过瘾。我都能给你说出他的语录。一,婚宴是性爱的告示。二,比谁活得长,这就是中国式的决斗。三,梁朝伟拍了色戒,来报复刘嘉玲的裸照刊登事件。你听听这些话,该是一个初二的学生写出来的吗?”
夏丽丽说:“真是个作家苗子,不信你等着看,你该多鼓励鼓励,说不定他以后拿了诺贝尔奖,一提到初中语文老师,还能想起你。”
说到文学天赋,我身边的人还都有那么点。大学那会考试,只要属于理科范围,只要是既要发卷子又要发草稿纸的科目,一律抓瞎,但考文科性质的还真不怎么会挂科。
通常考高数的时候,我们就拿草稿纸上写诗、算游戏属性怎么加点、画画……有次考完人体解剖,俊宏交卷出来,草稿纸上有诗一首:
早起,十二点十分。
立窗边,惊现,考试在即。
揭去一张隔夜日历,幡然醒悟,今已03年。
沏上一盏泡面,上网闲游。
考试。模糊。
心悠然。
横刀向天笑。
断头犹如风吹帽。
刀山走赤脚。
火上燃眉梢。
拟一场无聊。
天王自会盖地虎。
宝塔方能镇河妖。
一步一步又一步。
一春一春又一春。
略不尽的烦恼。
挂不完的科目。
此诗当时极受追捧,被评为我校稿纸文学的先锋之作。
六十
虽说考理科的时候我们很糟糕,可只要那试卷有一丁点的自由发挥余地,就不至于大眼瞪小眼。有一次考《考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班上一强人整理了一份精简版资料,打印出来有七十多张,李海南说资料比书后,这怎么看,于是早早的爬上床睡了。
次日,考场中,我们四人健笔如飞,坚持一切跟党走的原则,埋头三十分钟,把卷子写得满满当当,结果分数比一些背过的还高。我分析原因:1,能写的就那么几条。2,写那么几条都不会错。3,我们表达能力较强,就算答题与课本原文有一些出入,但老师读起来头头是道,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另一个版本教材里的答案。
吃好了饭,我带着马文和夏丽丽找酒店,真是见了鬼,从一百多的快捷酒店找到三星级的,没一家有房间的,估计都被旅游公司预定光了,最后我去天恒一问,没有。
我也不可能带他们去找个二三十块的招待所,那也太不能招待人了。实在没办法,把马文拉到一边,问他:“住我那行不行,实惠又干净,年前我媳妇儿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洗了一遍。”
马文皱起眉头:“那你住哪?”
“你们睡我卧室,我睡陈小玥的。”我说。
马文眉头皱得更深了:“有地方你早怎么不说,我本来就是来投奔你的。”
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领二人回家,打开电视让他们看着,然后到公司跟员工说肚子太饿,下去吃碗面,让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不敢消极怠工。QQ还得用来接送我们的驾驶员,我打车到沃尔玛买了点零食和啤酒,提着又赶回去。
到门口,我手里拿着钥匙又收起来敲门,担心一开门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房子小的开门就见沙发,毫无过渡。
开门非常迅速,马文也没有大汗淋漓,我们三人坐着喝酒,他跟我说了一些从前同学的事,问我记不记得一个叫刘永涛的人,我说好像有点印象,他说什么叫有印象,我们俩还跟他们院的三个孩子打过架。
顺着思绪,确实想起来了那张脸。
刘永涛高中和我是一级的,只是不在一个班,那是我读理科,他读文科。此人长得五大三粗,头脑异常简单,看了两盘古惑仔,认为自己有大哥的潜质,逼迫一些文弱的同学叫他火毛哥,经常到初中学校门口敲诈勒索一块两块钱,和别人一对视就说:“看你妈,没见过黑社会啊?”
那时我们班有个叫铁晶翠的女孩,同样五大三粗,头脑简单,跟刘永涛好上了。马文坐在铁晶翠的后排,上课看着小说抖腿儿玩,铁晶翠仗着火毛哥撑腰,拍一把桌子说:“你抖个几把,你再抖我叫火毛弄死你。”‘
马文笑了:“你叫几把毛弄死我吧,欢迎弄死。”
铁晶翠放出狠话:“你等着。”
放学以后,我和马文刚出学校,火毛哥带着三个人和铁晶翠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铁晶翠晃着变形的乳房说:“你说谁是几把毛。”
马文问:“你说我说谁?”
刘永涛(以下称几把毛)上前一步,刚想说话,马文一书包摔到他脸上,双方战事开始,我和他也不管身后的拳脚,照着几把毛尽打脸,后来他三天没去上课,我们也是带伤坚持到学校的。
再后来,这件事私聊了,几把毛始终不是黑社会,始终不是陈浩南,叫我们出去吃了碗面条,抽了根烟,就这么算了。
提起这个人,我就问:“他怎么了?”
马文眯着烟吸了口烟屁股,摇摇头说:“他后来做了城管,飞扬跋扈的,上个月在广场上逮到一个卖气球的,把人家的气球抢过来全放飞了,那小贩被怒气冲昏了头,一路跟着他到他家,买了把菜刀上去,把他砍死了,老婆大着肚子吓成了精神分裂,听说流产了。”
我不相信,问:“死了?”
马文点点头:“死了。”
要不怎么说人世无常呢,我们经常看见的情况是,一个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一个人昨天还不怎么好,今天就什么都有了。
六十一
夏丽丽独自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着电视,我和马文在一旁聊天,她吃着零食不时的凑上来插句话,也说说她班里可爱的学生们,这就是人民教师唯一而永恒的话题,当然随着时代进步,开始偏向讨论学生家长的社会地位,好给学生安排位子。
聊到夜深,他俩进了我的卧室,我在这边刚躺下,马文就开门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我想是去买东西吧,暗自偷笑,这孙子跟着我装了二十年纯情处男,也许早就功亏一篑在我前头了。
马文和夏丽丽第二天很早就登上了飞往版纳的飞机,他说要不是为了看我,他们就直接转机了,票价还能便宜点。
飞机破云而去,但我却不能,在大厅里等宋军,他昨晚上给我来电说早上九点飞机,现在手机关机了,可能已经在天上了。
机场的麦当劳平日里非常拥挤,今天却门庭冷落,点了杯可乐占着桌子,从旁边报刊亭里买了本杂志翻着看,打发时间。
看了一个多小时,主编都背下来了,宋军终于给我来电,我问他在哪,他说还在家,飞机晚点了,我说那你到了我再来接你吧。
早上十点,空气新鲜得让人不忍吸食,苍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