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赠我空欢喜》第2章


字。
我麻木地接过保险公司递过来的巨额赔偿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生,就是这样,短短几天,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先后与我永别。一个是你母亲沧桑,在戒毒所用一根十公分长的铁钉****颈动脉自杀。给我留下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就是你来生;一个是我在这未完的一生中爱恨交织的女人素颜,她在黄河壶口旅游时意外失足跌入急流溺水而亡,她在北京还有一个儿子等我去领养,那个已经三岁,在托儿所学会朝着女生的新鞋子撒尿的小家伙。
几天以后,我接来了素颜的孩子。
于是,这个夏天,我坐在大兴安岭最高处的一片平坦原野上,左手领着他,右手抱着你。慢慢地打开了你母亲给我写下的遗书。
老石:
老石,老石,老石。
我多么想一直地这么喊下去,一直喊到孩子都有一大堆孙子,然后我们一起含笑而眠。可是我等不及了,我也不想再等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我知道你这辈子也装不下别人了。
所以我就不等你,先走一步了。
……
2。 第2章 第壹长青木乱红 (1)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兜圈,那些没有根基的巢,在风雨飘摇里,何谈温暖?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牡丹亭·惊梦》)
在石天明遇见沧桑之前,其实沧桑的命运就已注定无法更改。
沧桑后来想,她遇见石天明与其说是一场浩劫,不如说是老天给她的来生留下一份寄托。人不能就这么死了,人还有来生的,那么石天明的出现就是为了抚养来生。于是沧桑在进戒毒所前把来生托付给石天明,她就认为自己可以一了百了地去死了。
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如果她死后有知,她肯定会后悔,或者干掉死神重新再来世上一遭,别管这一遭与前一遭又有何区别。
沧桑的出生就是戏剧性的,像戏台上那花花绿绿百转千回的一出折子戏。母亲是昆曲世家出身,祖辈都是有头有脸的名角。向前推上几十年,曾经进过皇宫,拜见过老佛爷。后来乱世之中,也得到许多人物的帮助躲过一次次劫难,其中甚至牵涉到民国初的袁世凯,解放前的杜月笙。到了解放后,先是废除戏剧十年,这个家子算是荒废下来,可是十年之后,改革的风儿一刮,昆曲又起来了,母亲就是在这时候露的脸。
那一次是有个大领导来南阳市视察,当地的政府班子摸清了这个大领导的嗜好,快马加鞭地组建了一个剧团。排练昆曲《牡丹亭》的时候正好缺一个合适的人儿来演杜丽娘。老剧团的团长这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他推荐领导去找一个叫沧灵的人,解放后沧灵是昆曲剧团响当当的人物。剧团那时候虽然没有被解散,但是都忙着解放后的大革命,听戏的人少也就不是很景气。听说沧灵先是嫁了人,后来男人在一次肃清运动中被认为是国民党特务被斗死了,于是沧灵打着包袱回了老家,当时已经怀了身孕。那是1958年的事情,按照这个时间算,就是把沧灵请来,也是一个老太婆,人老珠黄,怎么能唱的了那娇滴滴的杜丽娘呢?
老团长对领导说,沧灵是老了,可是她还有一个女儿叫沧清。她们家祖辈是唱昆曲的天命。这个沧清绝对差不了。
沧清就是沧桑的母亲,那年正好二十岁,花样的人儿。南阳的人赶过去的时候,沧清正背了草去喂猪,这时候的沧灵已经四十多岁,过早地白了头发,嗓子也不清脆,而是沙哑,还模糊不清。市领导专门派了人过来请,骑着一辆铮亮的金鹿牌自行车。这人在皱着眉头和沧灵说话,正感失望的时候,沧清进来了,一声“娘,家里来人了呀”,就把这人惊着了,这哪里是人间的声儿呀,明明就是那戏文里的杜丽娘。
沧灵一辈子的遗憾事就是没有把昆曲传承下去,想一想这祖辈的荣誉都要葬送在自己身上,就悔恨不已。自从男人死后,一个人来到这个山窝里拉扯着沧清长大,闲暇时教着沧清识字念书,当然更多的是念戏文,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一句句地练唱腔,沧清果然是唱昆曲的天命,声音好得连沧灵都自愧不如。可是随后十年动荡,禁止了戏剧,也解散了戏子。沧灵有时候想,就算沧清唱得再好,这辈子也只能在这山窝里喂猪了,可是唱给猪听它也不能长膘呀。
沧清就这么出了山,带着沧家祖辈的天命。那个人是用自行车带着沧清走的,沧清回头看见母亲扶着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树朝自己望着,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不久,沧清就名动大江南北。那个中央来的领导更是对沧清念念不忘,先是把沧清接到了京城的一个大剧团,又时常来捧个场,送个礼物。在一场戏散了后,沧清就自然地进了那个领导的车,上了那个领导的床。
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上那个床,领导是有家有室的人,对于沧清那是爱慕和欣赏,绝对是不可能结婚的。当领导和沧清说明这些的时候,沧清傻了眼,可是没办法,人家势大如天,当时沧清也没想报复什么的,就抹抹眼泪继续唱戏去了,可是眼看着肚子却慢慢地大了。这时候领导也慌了神,一个劲地嘱咐沧清去把孩子打了,再找个好人家赶紧嫁人。可是沧清是个犟人,不但要留下这个孩子,还坚决不嫁人。最后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沧清只好离开了剧组,再去找领导,那个领导第一次丢出了点钱,第二次第三次就再也见不到了。于是,沧清在红火了大半年后突然失踪了。
以后许多年都没有沧清的消息,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想不开自杀了。其实她并没有自杀,而是一个人回了南阳,先是一个人生下了孩子,就是沧桑,然后过了几年,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只好嫁给了附近一个五金厂的工人。沧桑的童年就是在那个小城的五金厂度过的。
沧桑长到六岁的时候,那个五金厂工人得了肺痨,没过几个月瘦成了干棒后死了。母亲又回到了以前,她顶了那个男人的班,一个人拉扯着沧桑。
这样又过了十年,沧桑出落的比母亲当年还要水灵,声音也是像念戏文一样好听。可是母亲却从来没有教过她一句戏文,连唱过昆曲的那些历史也没有向她提起过。后来沧桑和石天明说到自己的母亲,她想,那是母亲对自己和自己上一辈的天命绝望了,戏这东西永远都是个戏,戏里太多的悲欢,索性撂了倒好。
可是沧桑还是由了那天命,只是这时候不是唱昆曲了,而是流行歌曲。
一个由当地宣传委投资拍摄的电影剧组来沧桑的学校拍戏,顺便要选几十个女孩子做群众演员,沧桑也被选了进去。拍摄的内容里还包括唱几句流行歌曲,当沧桑脱口而出的时候,导演以为遇见了专业歌手,赶忙打听这个孩子是谁。电影拍完后,导演来找沧桑,导演说,你是个天生的明星,如果你愿意,就跟着我去南方的大城市。我一定得把你捧起来。沧桑回家和母亲商量,母亲当时就摔了筷子,意思很明白,你哪里也不能去。
沧桑还是去了,她半夜里带着一个黑色大皮箱翻五金厂的院墙去投了那个导演。那只黑色大皮箱是母亲从北京带回来的,沧桑不知道这个黑色大皮箱更是那个大领导送给母亲的。她一直都没有知道,也没有想过这个黑色大皮箱的意义,直到最终遇见石天明。
所以说,沧家的天命是不可违的,就是没有昆曲了,依然有比唱昆曲更适合你的地方。可是,沧家后来的所谓天命也是让你终究不得善终。
世间有百媚千红,在你眼中却是万般尘灰。
沧桑跟着那个导演去南方,那时候的深圳刚刚崛起,小渔村到大都市的迅疾转换,让所有的人都目不暇接。十几岁的沧桑看着眼前繁杂盛躁的人群楼宇,便以为这就是所谓天堂。导演三十多岁,年轻气盛,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就能成为第二个张艺谋,他倒也确实是张的同学,也是学校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学校的时候拍摄了一个短片,内容就是讲述一壶开水在炉子上烧开的过程,然后配合着一个人的童年、少年、成年以及老去的鲜亮缩影。以一壶冷水到蒸发来对比一个人的一生,因为内容独特和视角的明晰,得到了国外的一个大奖。自此,他就以为自己是可以改变中国电影历史的那个圣人。
所谓圣人,大多都是神经病类似的人物。他痴迷其中,以为这就是为艺术献身,而沧桑跟随其后,以为这就是时来运转,再也不用过那窘迫的生计。导演还没有妻室,开始对沧桑视如小妹,轮番带着出入场合,均是以兄妹相称。沧桑音质好,也有表演天赋,可是只有这些根本不行,导演想拍一个电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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