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第76章


“你说什么了?”我皱眉问。那究竟是一句多么不谨慎的话,才会剥夺一个人生存的权力啊。
他沉默了,深呼吸两次后才说:“我说,在我看来,她就像是我的亲生母亲一样。”
我看着他,立刻就明白了乳娘死亡的真相——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还容得下那个乳娘?然而,即使乳娘含冤而死,他也完全不可能为她报仇。因为她的仇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他只能一辈子活在自责里。
我紧握着他的手,突然对侯门深院的生活厌恶透顶。我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我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表达喜欢的话,竟成了他许久不能解开的心结,也或许是永世无法解开的心结。
他叹口气,神情哀伤地说:“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生于帝王家,就必须比别人看得多想得远,不能任意敢为,哪怕是真心话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凡事都必须计较后果,计算得失,不能有任何差池;一步走错,步步皆殇,甚至会赔上性命。但是,我知道地太晚了。”他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
我俯身趴在他的胸前,抱住他说:“乳母知道你的这份心,肯定走的时候也是笑着走的。有你这份心,她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他哼了一声,就像是一声冷笑。仿佛在说,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开不开心?
我叹了口气,刚要起身,他却紧紧地抱住了我,以至于我都有些呼吸困难了。我刚要挣脱,却听他说:“我已经摒弃了所有率真,凡事斤斤计较,走一步算百步,总想着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身边还有一群争名夺利的女人算计来算计去,很累。但我又不可能摆脱掉这一切。因为我姓孛儿只斤。”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只要沉默着倾听就好。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语气越发柔和地说:“所以,率真、直接、敢爱敢恨、拥有着我向往的一切的你,才会成为我爱的女人。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保有你性格里的这一切。所以,我让你离开那些女人,远离他们的算计。所以,我让你离开莫昶,远离那个你牵肠挂肚的男人。所以,我把你留在身边……”
——什么?他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我听到他似乎说出了爱这个字!
他的怀抱渐渐放松。我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但他却闭上了眼睛,似要睡去。
“殿下,你刚刚说什么?”我轻声问了一句。
但他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深沉。
——是我年龄太大,幻听了吧?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我没办法应对眼前的局面。我对自己说,他刚刚说的肯定都是醉话。醉话怎么能当真呢?
我给他盖好被子,吹熄蜡烛,在他身边躺下。但刚睡着,就被他的喊声惊醒。我分明听到他在叫:“红儿,红儿!”
“我在这里。”我抓住他的手说。
他半睁开眼,似乎看了我一眼,也好像还在睡梦中,但握紧我的手后才又睡去。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突然觉得他就像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答剌麻八剌很晚才起床。我就知道他会头痛欲裂,于是事先准备了一壶醋。我记得醋能解酒。我给他倒了一杯,他嗅了一下,对我摇了摇头。
“堂堂孛儿只斤?答剌麻八剌竟然怕吃醋啊。”我调侃他说。
他扶着脑袋,皱眉看着我。因为头痛,也不反驳我了。
我突然觉得欺负这个时候的他很有趣,于是接着调侃他说:“在昨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琰玉呢。”
“喜欢又怎样?”他不悦地说。
“但你睡着的时候叫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我得意地说,心想总算捉住了可以取笑他的把柄了。
“谁?”他不爽地问。
“我。”
“胡说八道!”他瞪着我,生气地说。
我大笑起来。
他接着说:“那一定是因为梦到你要杀我,或者我派人去教训你。”他说完白了我一眼,就不看我了。我心下稍宽,心想他昨晚的告白应该都是醉话。
我坐到他身边,把醋端到他嘴边说:“呐,你喝掉这杯醋呢,头就不会痛了。”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他终于把醋喝下,我笑说:“骗你的。”
“你——”他气得双眼暴出,突然一把抓过我,把我按在床上,开始挠我腋下,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求饶说:“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哎呀~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挠得累了,才放开我。我这边已经笑得虚脱了。
“以后再骗我,就是这种下场。”他说。
“我其实没骗你,”我说:“你是不是头疼好些了?”
他微一蹙眉,晃了晃脑袋,对我说:“好像确实好些了。”
“那个,殿下,这次是你欠我的。”我说。
“那又怎样?”
“你必须让我还回来!”我说着扑倒他,开始挠他。
他大笑着挣脱我,说:“你这个女人,报复心太强了,太可怕了。”
“发现我的可怕之处了吧,让你再招惹我!”
“这世上估计也就我,招惹得起。”他笑说:“不,应该说,也就我无聊,愿意招惹你。”
我咬着嘴唇,假装生气看着他,他却笑了,说:“你去弄点吃的,我吃点东西就走了,今天还要陪陛下去打猎。”
看他心情已经完全开朗了,我也宽心了,连声说着“是,是”,就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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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天气候干燥,连续几个月都没下雨。四月的时候,香荷这个毛手毛脚的丫头差点把我送回21世纪。
那天我和她一起在厨房里做菜,她不小心碰翻了油瓶,引出了灶中的火。我到墙角去提水桶的时候,她脱下外衣去扑火,结果火苗一下燃起来,烧着了她的外衣。她吓得把外衣扔了出去,结果正扔到柴堆上,柴堆又引燃了旁边的木梁柱——不多久整个厨房就都烧了起来。我往火堆上浇了两桶水却丝毫没能减弱火势。看救火已经无望,我浇湿自己和香荷,拉着已经呆掉的她就往外跑。结果她吓得双腿不听使唤,摔倒在地。我只能往外拖她,这下就废了不少时间。
莫宅的房屋都是木制的,再加上最近天干物燥,火势越来越猛。就在我把香荷拖到门口的时候,厨房的柱子被烧断了,房梁坍塌下来,正好压在香荷腿上,她痛得大叫,却也缓过神来,哭着跟我说让我快跑,不用管她了。
浓烟呛得我开始眩晕。我用力拉香荷,无奈就是拉不动。火势越来越大。逃生的门就在我背后几步之外,我可以轻易逃出去——但是,香荷不行。
我不想死在此时此刻,只要丢下香荷,我就可以逃生。我可以告诉她我出去找人来救她,很快就会回来,她一定会相信的。
可是——我没办法就这样放下她不管。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我知道我只要放开手,就能轻易逃离,但是那样的话,我反而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我的面前再次闪过莫征的面容,他嬉笑时的样子——当时,就是因为我舍弃了他,他才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没办法让类似的事情再重演。
于是,我一边用力往外拉香荷,一边冲着门外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还好我的声音穿透力较强,不一会儿侍卫们就赶来了,和我一起把香荷拉了出来。我们刚踏过门槛,厨房就坍塌了。再晚几秒钟,恐怕我就可以回21世纪逛嘉年华去了。
从鬼门关回来,香荷抱着我哭个不停。我也累得几乎虚脱了——回想在火场里的那一幕,还有些后怕。
香荷伤得不重,骨头没事,只有轻度烧伤。我没有受伤,只是被浓烟呛得嗓子生痛。虽然我们就算是这次火灾事故受伤最严重的人了,但是莫宅却毁了。我们看着大火一间房一间房地烧过去,虽然侍卫们救火都很积极,但是有一半左右的房子都被烧毁了。
大火被彻底扑灭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我们正愁该去哪里吃饭,结果几个王府的婆子端着饭菜上门来了——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为首的婆子姓王,就是上次来搜查莫宅的那些婆子中的一个。这次她看到我,满脸堆笑说:“红夫人,听说你这边遇火了,我们答己夫人很担心你。”
知道来者不善,我说:“多谢夫人关心,我这边只是一场小火而已。”
“哟,我看这火不小吧?”她说着,瞥了一眼那些焦黑的断壁残垣,又说:“夫人说了,红夫人之后住在这里也未必心安,不如搬回去住好了。况且你住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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