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外传》第47章


“我几时不让你说话。他从来不曾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何至于去为他去担心?”
“就算如此,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歹是有一些情份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能顾得到这一点?若是这回出事的是我们,有谁肯为我们说上一句话?”
“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地这么咒自己。也不嫌不吉利。”
“好了,莫要吵了。放着这么多的大事不管,却为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嘴。”
“如今已是草木皆兵,但凡沾上一点,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这话说得没错。其实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
“莫要忘了,梁九功身上,还大有文章可做。”
“梁九功是只老狐狸,他一心向着太子,绝不招惹别的麻烦。谁会和他有多大的瓜葛呢?”
“无中可以生有,小题可以大做。眼下在他身上,就有一着漂漂亮亮的好棋。只不过,这次难免伤及某人,我怕我们当中有人会不舍得。要是到了关键的时刻心软,前功尽弃是小,说不定连我们自己也被搭了进去。”
“……一切各有天命。我……我断不会——为了自己的一点不舍,而耽误了大事。我一切都听大家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大家打起精神来,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当初旨意下达的时候,皇帝的心已是灰了一层。
为什么非要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胤祉是他心爱的儿子之一,温文尔雅,满腹经纶,他的为人,应该是纤尘不染,若说他卷进龌龊的阴谋里,皇帝实在不愿相信。但他又无法斩钉截铁地确认他的清白。毕竟,胤祉与胤礽之间的瓜葛甚为暧昧。
皇帝幼时承教于孝庄文皇后,他从小得到的教育,便是不可以感情用事。他素来是个听话而好学的孩子,这一点他一直铭记于心。他处理朝政多年,历经风浪,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绝非只是侥幸。防患于未然,一向是他处事的原则。更何况,拘执,也只是权宜之计。
皇帝不止一遍地安慰自己,清者自清,倘若胤祉无辜,往后的日子里,爵位、佐领、田庄,他自然会加倍地补偿他。若是——若是他真的参与了什么,此时查清楚,总比将来不可收拾来得好。
垂钓,是皇帝最爱的消遣之一。皇帝的耐心够,只要有精致的鱼饵,每次都收获颇丰。每钓上一条鱼,皇帝都在心中感叹鱼的肤浅与愚蠢。这回,皇帝再做一名垂钓者,而皇帝这次所用的鱼饵,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太子之位是最诱人的饵,多少人为了它伺机而动,如今这个位子已经空了出来,有心争而食之的绝不会无动于衷。皇帝冷眼瞧着,等着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先跳出来。
人,有时并不比鱼聪明多少。
尤其是利令智昏的人。
迫不及待来咬这个饵的是胤禔。
胤禔突然的殷勤是显而易见的,嘘寒问暖,跑前跑后,活脱脱就像戏台上的跑龙套。英勇,在战场上是极优秀的品质,但若是把它挪用到了其他地方,就有些变质了。曾经在战场上英勇作战的胤禔,此时也是不管不顾,义无反顾,眼神热切得像着了火似的,只差没在脑门印上“志在必得”四字。这个儿子的能耐,皇帝是再清楚不过的,眼瞧着他戏台上小丑般地上窜下跳,内心默默地修正对他的评价。早先还是“勇气有余,沉稳不足”,如今早换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从来不曾对他抱有过多的期望,现在连曾经的那点希望都收回来了。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心中有了执念,会做出这样的丑态。皇帝心里厌烦,渐渐地很是鄙薄他。这样的错觉是极危险的,想狠狠地掴醒他,却又担心他受不了太大的打击。——纵然不再期待,他毕竟还是自己的长子。
小的时候,儿子们温顺如猫,乖巧懂事。渐至成年,他们磨利了自己的爪牙,好胜的本性展露无遗。不甘人后,不免就会想入非非。皇帝无奈地想,自己辛辛苦苦地培养的这一群儿子,难道只是让他们用来算计自己的兄弟么?而自己,究竟要亲手毁了多少个儿子,这件事情才能罢休呢?
狂怒之后的皇帝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现在到了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遇事退缩,从来都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梁九功行宫的住处及京里的宅子早就已经查抄了,前些时候皇帝心烦意乱,并未处置,此刻便吩咐道:“ 梁九功那里怎么样了?”
魏珠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却瞧见皇帝眼底透着一丝倦意,眸光又多了一层森冷之意,暗自胆战心惊。梁九功行宫的住处正是魏珠带人查抄的,此刻忙躬身道:“奴才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派了几个妥贴的人照顾梁总管,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一应物品,俱都封存,皇上可要过目?”
“那就瞧瞧吧。”
“是。”魏珠躬身退出。
不一会儿,便亲自端着一个盘子进来,却也只是一些珠宝古玩。珍珠、翡翠、古玩累次堆在一起,竟也让斗室生辉。
皇帝只是瞥了一眼,便问道:“书信呢?”
魏珠垂首道:“奴才曾经细细搜过,并不曾看到只言片语。想来藏在别处也说不定。或者,奴才派人去梁总管那问问?”
皇帝沉默了半晌,道:“不必了。想是烧掉了。”
梁九功嗜好珠宝古玩,皇帝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料不到私藏如此丰富。梁九功平日那么谨慎当差,图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吧。这么一想,盯着魏珠的目光便复杂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奴才查过,这些日子梁总管除了在宫里当差,便是出入赌坊。前些时候,似乎还去了四阿哥府几次。”
是夜,十三阿哥胤祥奉召入殿。皇帝摒退旁人,一夕长谈,内容无从知晓。
次日,飞骑从行宫出发,八百里加急奔赴京师。未几,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俱皆监禁。胤礽、胤祉已然被软禁,除却五阿哥胤祺,年长的皇子竟无一幸免。
一时朝野大哗,人心惶惶。
宗人府宗令子时接到皇帝手谕,连夜赶到宗人府,调拨人精干的属员,为防止出纰漏,更是三令五申。丑正时分三拨人马同时出发,深夜里马蹄得得,掀起滚滚尘烟,沿途不知道惊扰多少美梦。
宗人府府丞深夜造访四贝勒府,说明了来意,出示了宗令亲自书写的手令。胤禛面色白了白,却也还镇定,问道:“总有原因吧。”
太祖太宗时期宗室亲贵舒尔哈齐、阿敏也曾被圈禁过,但当今皇上自登基以来,对宗室一向礼遇,府丞也是第一次承接这样的差事。这是一件要命的差事,干得好,也不会有什么打赏。若是出了差错,便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内心惴惴,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什么也不肯多讲,只是道:“圣旨上并不曾言明,四阿哥见谅。”
“只是我一人么?”
“不是卑职有心隐瞒,皇上的旨意,四阿哥方才已经听得明白。其他的事情,卑职并不晓得。”
胤禛见他口风很紧,也知道他怕担着干系,便点了点头,“容我收拾一下。”
府丞却站了起来,抬手阻止道:“圣旨上言明,片刻不得延误。随身的用品,府上可以稍后送去。皇上请四阿哥在宗人府小住片刻,请四阿哥不要为难卑职。”
府上的人早已察觉不妙,着人通报了福晋,那拉氏跌跌撞撞地赶来,也顾不得外客在场,一眼望见胤禛,几乎哭了出来。胤禛听着她压抑的哽咽声,“说两句话总可以吧。”
府丞微微欠身,退到一旁,“不敢。四阿哥请便。”
胤禛上前,轻拍她的肩,道:“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待查清之后,便没事了。你不必太过忧心。我不在的这几日,府里就全交给你了。府内的事情,可以让傅鼐帮忙。凡事不可轻举妄动。你可要记住了。”事出突然,唯有拣了要紧的话说了。
胤禛一开口,那拉氏便忍不住落泪,只觉得天的一角几乎是崩塌了,除了机械地点头,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胤禛心乱如麻,府丞站在不远处,眼睛时不时地往这边瞟,末了实在等不得了,便轻咳了一声。胤禛无奈,只得随他去了。从银安殿到正门,距离并不太短,但见两旁的侍从俱都黯然垂首相送,更有一些小丫环背转了身子在抹眼泪。胤禛便顿了脚步,对一直默默跟在他后面的傅鼐说:“这里就都交给你。你和他们说,什么事儿都没有。让所有人都拿出点出息的样子来。我不希望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
傅鼐大声道:“是。爷放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