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笑》第6章


虽道是小弈怡情,几个回合下来,便看得出,林绍印落子表面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机关暗藏,不可轻心。他轻锁的眉尖让人看起来觉得有种凛然的风范,与平时的温文形成一种反差。 
或许每一个人都具有两面性吧。一般的时候不会看出什么,只在某一特定的时刻,才会有所显露。棋局似无烟的战场,不见硝烟却着着俱是撕杀。也像是人生,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可是哪里有一个不小心,错失一着,便会导致处处受制的被动局面,甚至严重时命也不保。 
想到此,我便觉心寒。 
可我也渐耽于这样了。 
有时候没有过多的思想是比较容易快乐的。 
我们都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渴望在蠢蠢欲动,彼此也这样日渐胶著地沉缅。静夜里,我也常倚窗遥想,想过去、现在,还有在桃居的大姐。 
我并不能明白这是出于怎么样的一支手暗中的无形安排,才致我们今日此种局面。 
唯一不敢想的,是将来。会有将来吗?我并不知。或许有时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已是永远了,景泰楼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他有他不思蜀的原因,我也似乎找到了我不归山的理由。 
春雨侵窗而来。 
无眠。 
轻轻带上门,我信步檐下。 
曾听林绍印说,他最怕雨夜,常常会吓得睡不着,不觉失笑。 
那么现在呢? 
到他门前,正举手要叩门棂,却听得里面隐隐传出对话声。 
夜下擅自来访本已失礼,窍人私语更加不当,我转身要离开,不意一句话传进耳里:“你既能娶陶雪莹,现在又恋着木慧之,为什么偏偏就不肯理我?” 
这声音太耳熟。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是谁。 
我本不想做窍听之人,但所说之事似乎牵涉到我,我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当年,若不是因为你要娶陶雪莹,我又何苦自我放逐?难道,你真以为万水千山走遍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吗?” 
“这都不一样。你是世雄的亲妹妹,我自问我不能照顾好你。” 
“可是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太接近木慧之!”说到此一句,若思的声音,已透着杀气。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一失神,碰到了窗棂。 
屋内的两人同时都出来,面面相觑。 
我轻轻一笑。也真是,难道这林绍印天生异禀?大姐喜欢他,甚至不惜放弃近千年修行甘愿终年独守桃居;我也倾慕他,人回深山心却难回,终致愿冒不义之名追随他;可是他金兰兄弟的妹子,也在口口声声以言相挟。我自嘲地再一笑,转身。 
“仙儿……”林绍印在身后叫,我兀自不睬,心却一阵痛!我是当事人,却不合时宜留下来将这事情讨论个明白。 
回到房内,若思也随后跟了进来。 
她盯住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以为,你本是可以认得出我来,可是没有,看来我是高估了你的修行。” 
我大惊。 
她继续说道:“桃居内住着的陶雪莹,就是大姐,九百九十年修为毁于一旦,到头终仍是一个平常的世间女子,为人妻为人母。” 
她到底是谁?我看着她精致得没有道理的面容,初见时,她就给我一种异样感觉,可是,我仍是无从知道,她究竟是谁? 
“我带你到白云山庄,本是想让你见到大姐,我们姐妹终可一聚,不料弄巧反成拙,你却是先见到了大姐夫。”若思一番嘲弄,我几欲无地自容。 
“我们姐妹?那么你是?”我真糊涂了,她会是哪一个妹妹?我亲见四妹已横尸谷底,难道,她就是那不见踪迹的三妹? 
“说来我其实应该称你为二姐。青龙山上共有四株修行的桃花树,我的年岁功力居第三。十年前,南极仙翁的鹤、鹿二童为争一棵千年灵芝大打出手,不料鹤童失手一剑劈掉了青龙山半个山头,我们姐妹四人因此而受难。飞来横祸无从避,仅二百三十余年功力的我,本已是无法自保,偏巧祸至福亦随,那株千年灵芝落在我嘴边,我就势吞下肚。仙翁年岁已高,为人极是仁厚,况且我们姐妹遇难是由他门人而起,灵芝既已为我所吞食,他也就顺水一个人情,我也因而幸得活命并得人身,虽尚存浅显功力,只是再无继续修炼的可能。我急欲向仙翁打探我们姐妹的生死与下落,他只道天机不可泄露,说我们各有自己的造化,亦有相遇之时,只是尘缘未了,必得来红尘再遭励炼。”若思慢慢地讲述着十年前的突变,往事一幕幕地在我脑海中翻腾。 
“我因在青龙山头时听到白云山庄与流花岛的过节,心下好奇,便一路打听到了流花岛。就在流花岛,我遇到了大姐。关于韦若思大闹流花岛一事,原来只是因为流花岛大****心怀不轨,意欲挑起白云山庄与流花岛的争端,韦若思已成替罪羊惨遭不幸。大姐恋着林绍印,当然不能袖手不管。凑巧的是我幻形后与韦若思几乎是一模一样,于是我与大姐联合起来,揭穿了这场阴谋,算是解了白云山庄一个大难。而我千不该万不该,我居然也爱上了林绍印。”若思的声线低了下来。 
“本来,我是想与大姐一争的,但我身份尴尬。谁都以为,我就是韦若思。而我又不能够站出来说明,我其实不是,难道要我干脆说出,我与大姐都是异类,我们其实只是两棵桃花妖?我与大姐明争暗斗,互相紧逼几至反目。就在我们互不相让时,大姐珠胎暗结,我争无可争。”若思凄笑,那段往事,依然是她心底不敢轻易触摸的痛。 
“当时流花岛因是内讧自起,失尽了颜面,而且欧阳岛主的掌上明珠烟儿也被恶人利用之后又毫无人道地灭口,欧阳岛主伤痛欲绝。老庄主义气为重,说是念在烟儿生前与我交好,让欧阳岛主将我收为养女,以缓失去爱女之痛。我一气之时索性搬去流花岛,并随欧阳之姓,从此天涯海角天下为家。而大姐也如愿与林绍印结为夫妇。但是世间男子多薄幸,婚后虽然大姐温柔贤惠不差于任何一个女子,林绍印却不复从前热情。”若思的声线低了下来,也不知是为自己伤神,还是为着大姐叹息。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当年在一片狼藉的谷底为着生存挣扎,大姐与三妹在尘间为着情感挣扎,我们都活得不轻松。 
“十年来,我也曾去青龙山看过你,只是记着仙翁的告诫,并不敢现身。若不是因为有千年灵芝在我体内,我也早魂飞魄散。我知道你有一日必会来到人间,却无论如何没有料到我们会是这样相见!难道仙翁当年所言,我们都尘缘未了,便是一早就指明了我等必有此一劫?”是在问我?问仙翁?或是自问?若思神色凄苦之极。我亦心乱如麻。 
“可是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不要步大姐的后尘,大姐已功力全消,林绍印却用情不专。世间男子哪有一个不是自私又自利?为了一己私欲,就阴谋嫁祸他人且手段毒辣的有之;为了所谓的江湖义气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送给别人的有之;朝三暮四家有娇妻却还不自律的亦有之……你说,哪一个值得我们为他舍生忘死,白白丢掉数百年的修行?”若思的话虽似在理,却不免偏激。我与林绍印认识时日虽不算久远,却也在日日相处中,感知他并非是一个浪荡之人,当下在心里便更偏向于林绍印一边。 
、第 7 章
在青龙山谷底的十年,我日日夜夜都不曾停过思念姐妹,可是在我千百遍的预想之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幕。 
我亦不止一次地想知道,那场改变我们命运的奇祸巨变是受着什么力量的主使与安排?原来却不过是因一件小小的个人争端!而世间事哪一样不是如此?总是为着一些人的愿望,而扼杀另一些人的愿望甚至生命。想到林绍印与文清的棋局,兵来将往,一着着,一步步,都是为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吃掉对方的棋子。 
我不同。我并不想要扼杀掉谁。我有着千年万年甚至更长更久远的生命,可我只想要林绍印相伴左右的一世。这又有什么不可呢?我暗想,我已并不介意名份,比之草木,我胜万倍又何止?虚名求得都无用。 
我固执地认为,在我今后漫漫无边际的生命中,只用这一段小小的凡人一生的时间来取悦于一个心仪的男人,并不是不可以。如果终其一生,除了修炼,再无其他,那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如大姐所说,一生不曾知道平凡男女的快乐,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是想,像一个平凡普通的世间女子一样,陪心爱的男子过上一世。 
三妹是知解我心意的。 
她缓缓地摇着头,似自言自语一样:“你真的有点傻。可是,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我并不觉得自己傻,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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