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馆水月录》第165章


“敬哥哥,陆姊姊的性命在我手中。今夜子时,到我府内来找我。是否下得了手,你了解我的。”
慕容敬之轻轻一笑。义隆,本来走之前,就打算去找你一趟的,这倒正好。是否下得了手,我确是了解你的,只可惜你也太不了解你陆姊姊了。
却说被掳走的陆渺渺,定睛一看,发现将自己捉住的竟是车儿的人,便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只问道:“车儿,你可好?”
刘车儿嘻嘻笑道:“我身边的所有事情,几乎全天下都知道,你会不知?近来哪里有什么喜事的?不好,也说不上坏。总的说,还是好事将近。”
渺渺笑道:“捉我来何事?”
车儿道:“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想问问你,敬哥哥待你好不好。如果待你不好,你就留在我身边吧。瞧,我现在比你都高了。敬哥哥很有趣,可是我,也不会比他差的啊!”
陆渺渺望着他,笑而不语。
刘义隆自父皇驾崩,兄长即位之后,便一直留在建康。他将渺渺带回王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把府里大厨做的点心捡了最精致的,一样样地拿给她品尝,件件品味极高。渺渺也不客气,来者不拒,与车儿相谈甚欢,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一切再明白不过了,他真正想见的,应该是敬之吧。虽说是敌人,却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看重的人。无论彼此之间存在什么,都仍然是命运的羁绊。
子时不偏不倚,伴着打更的声音,一身白衣的慕容敬之推开门进来,如入无人之地。门口的守卫早被悄无声息地放倒,当然,这也是刘义隆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敬之推开门的刹那,刘义隆已然出手如电,一手按住陆渺渺腰眼穴位,另一手将一柄单刃短刀架上了她的脖颈。
陆渺渺一动也没有动,更没有反抗。慕容敬之并无任何慌乱的神色,只一笑,先对渺渺言道:“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渺渺撇了撇嘴,移开眼神,不去看他。敬之又是一笑,这回是对刘义隆说道:“殿下找我何事?”
刘义隆言简意赅地说道:“敬哥哥,你的事情,我都弄清楚了,所以,你手里的东西,不如给了我吧。否则,陆姊姊可就不能活着出去了。孰轻孰重,你自己看。”
这些年来,刘义隆虽倚重、亲近慕容敬之,却一天也未断了对此人的调查。但是直到近期,敬之不太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了,他才渐渐地摸清了事情的脉络。他曾顺藤摸瓜,派人潜到大夏,侵入过云中君的住宅,却在那里遭遇国医馆的一干强手,惨遭全歼。但派去的人不过是诱饵而已,刘义隆本人,就匿在近处观察。在那一群人中,他甚至看到了曾经身为宫廷内卫统领的季无月。
一切,都颇令人惊讶。但刘义隆天生就是个精明的,又跟了敬之好多年,耳濡目染,思索起问题严密周到,滴水不漏。早在慕容敬之当着刘裕的面自报家门之前,他就已经掌握了敬哥哥与国医馆的关联,掌握了羊皮卷的去向,以及敬哥哥的软肋,真的是陆姊姊。
慕容敬之从怀里取出一叠白绢布,微笑道:“都给你。羊皮卷上的,是一张藏宝图,据说是极大的一笔宝藏。除了这个,还给你别的。”
刘义隆一怔,在他心目中,事情应当远不止如此简单。本来,这应当是斗智斗勇,极为刺激的一次战斗,本来,他还想通过与敬之的一战,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是现在,竟好像猛然击出的拳头,打上了一堆软绵绵的棉絮,一身力气没处发泄,憋得心中一滞。
“为什么?”刘义隆的语气里竟带上了一点愤怒,“你难道不要来与我争天下么!”
慕容敬之笑吟吟地说道:“天下迟早是你的,你心里也清楚。我只给你一句劝,你有生之年,北伐无益。天下若归于你手,是天下苍生之福。”
刘义隆望着眼前这人。这人在他的身边许多年了,看着他长大,教会了他许多技能,广博,实用,刁钻。他喜爱这人,由衷地钦佩这人,忌惮着这人,却又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像这人。果然这人,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人的影子,甚至大过了父母手足,成为一个永恒的存在。
白衣的师傅正色道:“这些东西,我是真心地给你,并非因为渺儿的性命受了威胁。如何使用,由你自己。”
话音还未落,刘义隆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站在朝堂的石阶之上,一望无际的南国山河,战场的金戈铁马,竟在面前重叠着铺陈开来。
身体完全无法动弹,旁边的绿衣美人从他手中轻轻地取出短刀,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对他说道:“车儿,现在的你是杀不了我的。你好好保重,做个好皇帝。我和你的敬哥哥,要一起到天涯海角去了。”
慕容敬之心中一甜。他将手中白绢放在案几的短刀边上,伸臂将佳人揽在怀中。待刘义隆回过神来,周围幻景消失的时候,身边已然空无一人,头脑中只剩了记忆中最后的一幅图景,是那一双绝世璧人情意绵绵,眼中只剩了彼此的相视一笑。
案几上放着的一叠白绢,是七块藏宝图的残片。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很长很长的手书,是慕容敬之的亲笔。上面简略地记录了他这些年来思考的结果,内容广而杂,涉及政治、经济的改革,吏治、赋役制度,现实却又巧妙,多数都与刘义隆的心思恰好合拍,还有一些,竟是刘义隆近年来百思却未得解的。
刘义隆心中感慨,但全部感慨却都化成了释然的一笑。从这之后的许多年,每当他遇到困难的事情,都会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试着去想一想,如果是敬哥哥,他将会如何决断,如果是陆姊姊,她又会如何选择。
从这一日算起的两年之后,皇帝刘义符为臣子徐羡之等人所弑,刘义隆即帝位,改年号为“元嘉”。刘义隆在位三十年,政治清明,推行了繁荣经济政治文化的一系列改革,短期内国力便迅速恢复,百姓生活安定,出现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一段时间,是南北朝国力最为强盛的时期,史上称为“元嘉之治”。
世上所有的事都不是十全十美。文皇帝刘义隆可谓一代明君,但他在位期间仍有一处极大的败笔,那就是北伐。他的两度北伐失利,对于刘宋的经济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也为原本繁盛的局面种下了祸根。也许在生命最后的光阴他也曾后悔过,因为这件事情,他那白衣的师傅在临别之际,曾经如此诚恳地忠告过他。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四八章 乱曰
永初三年九月,洛阳秋高气爽,满城金菊。高高低低的古树,叶子也红红黄黄地铺陈开来,如同没有温度的烟火,令人心中生出不少感慨。
都说秋风使人愁,但坐在街心茶水摊子上的一对男女,脸上却没有什么愁绪的影子。这两人穿的一白一绿,华丽讲究,男貌女也貌,正如一对天仙下凡一般。不知为何,这二人却偏偏选了这杂乱之地的茶水铺子坐着,与周围环境颇不相合,平白勾。引着路人的眼球。
茶水铺的对面,便是洛阳城最有名的妓馆杏红楼。远远地望过去,正是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大红灯笼高高地挂着,二楼上便有貌美的姬子开着窗毫不在意地梳着秀发,连周围的空气,都带得一股脂粉味儿。
那白衣美男子仰头看了一会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言道:“好几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绿衫子的明艳少女嘟嘴道:“知道此事,你还笑得出来,也算是世上的奇男子!”
男子啧啧连声:“想你那时,年不过豆蔻,在这风花雪月之地盛妆袅袅而立,那该是何等鲜美诱人!未曾见过,真真可惜了。若当年有缘得见,定不容你逃了出去。”
少女柳眉微挑,嗔道:“你这人,怎么越来越下。流!”
男子奇道:“是你自己非要来看看,想必是旧事难忘,倒怪我下。流!”说着,忽地俯到那少女耳边,悄声问道,“你那时虽小,却定然早已艳冠群芳,声名远播。说来听听,那时候,可是倾慕者甚众?”
少女白他一眼,道:“姑娘身价自然高得很,公子若是排队等着,早就排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白衣公子面上挂了一丝愠色,霍地起身,阴阳怪气地言道:“忽然想想那些人瞧你的眼神,心里头便不痛快。你在这里坐着等我,我去教训那些风。流胚子出气,一会就回来,你可别走开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地瞧瞧这里头,好好地忆忆旧。”
男子将两个“好好地”念得很长,少女凝眉瞧着他快步走远,却也并未起身。这人行事常令人匪夷所思,不晓得今天演的又是哪一出。不过反正也猜不到,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就在此静静地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