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第46章


“一个废物罢了。”欧阳少恭轻蔑之色溢于言表,又转为缓和的语气,“若是定闲不忍,等常山他们给他服下了仙芝淑魂丹,他这具身体倒是可以好好保存下来。”
“什么……意思?”她仰起头,迟疑地询问。
“就是,用焦冥食其尸骨,聚其形体,从此这幅躯体长存,恒久不变。”用那么轻柔的语调解释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实,施定闲脸色丕变,再仔细一看欧阳少恭的神情,竟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他甚至还笑了,“他这样也算是获得永生了。”笑得恶意无比。
“永生?”
“是啊,与其任由尸身腐朽在泥土里,灵魂转生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不如以另一种形式还得以长久地保存下来一副躯体,”欧阳少恭绕到施定闲另一边,俯身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木屐,一只一只端正地摆好,示意她穿上,才接着说道,“只是可惜玉横已被你摧毁殆尽,所以还需另寻法子吸纳魂魄。”
“我?”
“呵,我倒是忘记了,定闲,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欧阳少恭略带一丝嘲意,淡漠地说道,俯视仰起头看着他的施定闲,只有那么一瞬间冰冷的表情,又即刻恢复了面色如常,但是施定闲已经本能地害怕了,如此陌生危险的欧阳少恭。
“可是,我觉得他好可怜……成了那副样子,连身体都要被虫子吃掉,还谈什么永生呢……”施定闲脑子里盘旋着欧阳少恭的那些话,喃喃地反驳,“而且,永恒什么的是不可能存在的吧……”连沧海都可以沧田,更遑论那些书里写的世事变化无常,凡人微如蝼蚁。
“即使是失去了记忆,你还是说出了相似的话。”欧阳少恭这句话倒是说得真真切切的温柔。
“这世上可怜的人何止千万,弱肉强食,便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不过是有些人生而为强,有些人任人宰割罢了。”
“少恭,很相信命由天定么?”
“不,我不相信,所以偏要和上天争上一争。”冷漠地看着前方那片药池,语气是和表情不相符的一丝狂热好胜的意味。
她怔怔地看着他,脱口而出——
“……先生,你其实比谁都明白……这世间,是不存在永恒的吧。”如果不是正因为懂得了这份残酷,你绝不会流露出这份绝望的执拗。
“你——”他微微讶异,仔细看着她。
施定闲却是毫无自觉,又兀自说道,“但是这样的事情,好可怕……”神情里夹杂了一丝不容错辨的恐惧和嫌恶,这次他看得分明。
“可怕?”欧阳少恭逼近一步,冷笑一声,“若是生老病死顺其自然,那么医道本身就是逆天而为。世人只祈愿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却不愿正视这无数治病妙方的来源正是经历了成百上千人的痛苦和死亡,哼,不过是一群自命清高的蠢货。”
“说到这个,定闲,那人是因替你试药才会成了今日这幅你都觉得害怕的模样。药性难测,即便是我,也不敢轻易将研制中的药剂拿来医治你,换言之,若没有他去代替你,你可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口口声声说出一句‘可怜,可怕’?”
“我……”欧阳少恭言语间的辛辣讽刺让她觉得难堪,就好像被扒了外衣还堂而皇之地指责别人衣冠不整一样。
“……是我不好,一时口不择言惊吓到了定闲,”施定闲一时呆住了,尴尬局促的可怜模样让欧阳少恭收敛了情绪,他有意缓和,主动要去牵她的手,“走吧,暗室里太阴潮,对你的身体不好。”
即使是这么温柔的人也是可以把她逼迫得喘不过气来的。
她本能一缩,躲过了他的碰触。
一步之差,咫尺天涯。
就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间。
“若是定闲不堪忍受和我这样‘可怕’的人为伍,那便罢了!”那样的瑟缩是什么意思,他再是清楚不过了。
她似乎有瞧见借着照明石莹白的光辉映衬出了他发白的脸色,但又不是很确定。一晃神,因急着想要解释而伸出的手还是落了空——那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38章 投其所好
今天依旧是云蒸霞蔚,经风扑衣。
施定闲精神萎靡地侧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一条腿平放在枝干上,一条腿耷拉下来晃呀晃。
“十天零三个时辰。”她嘴里念念有词,计算着他们没见上面的日子。
那天她拖动着有些发僵的小短腿去追赶他的步伐,跑到一半,脚踝那边的绳子断了,脚下一崴,木屐甩了出去她都没管,直接脱了另一只就追了上去,追到门口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她又跑到观望台,厢房,义幽丹阁找了个遍,最后在青玉宫门口被白苏拦了下来。
说什么有要事不方便,才谈完没一炷香的时间,哪儿那么多要事,压根就是他不想见她。
于是,她头一扭,扯着嗓子道,“咳咳,既然不方便,那我就走了。”说着,一步三摇晃地就在青玉宫附近打转,但是拖拖拉拉了半天,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她自觉那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恼怒地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白苏,蹬蹬蹬跑开了。
一下午她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咔嚓咔嚓,愤愤地啃着欧阳少恭带回来的特产,本来她还想着要特意留一些与他一起分享,但是今天他不仅吓她,冤枉她,还不理她,所以,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她决定要把留给他的那一份也吃光光!
这么一来,到了晚饭时间自然就什么也吃不下了,她蜷在床上,背对着门口,对着送饭过来的玉竹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没什么心情吃,你拿走啦。”
小孩子精力旺盛,消耗得也快,施定闲躺在床上,一会儿犹豫该不该主动去找欧阳少恭,一会儿埋怨欧阳少恭不来找她,不关心她了,纠结得在床上滚来滚去,一来二去被子完全缠裹住了她,然后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
当天夜里,她是从梦里哭醒的,泪湿巾被。因为那实在是一个可怕的梦,比白天里见过的药人模样更可怕的梦。但是醒来后,她都记得不甚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就剩下了那个人脸上的凄绝哀伤。
以及,在她将要醒来的那一刹那,那张惨白的脸和白天她在暗室最后一次见到的少恭的面容重合了。
亦或许,她正是被那一刻惊醒了也未可知。
她心里闷得发慌,少恭不同寻常的言行和夜里这个梦联系起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白日里最后那句话背后的深意,她想起了那个时候他发白的脸色,还有那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她真的做了错事——她伤害了他。
怎么能害怕他,怎么能因为莫须有的对号入座无视他的心情,怎么能避开他的碰触?!那不是别人,是欧阳少恭,是自她有意识以来就一直宠着她护着她甚至顺着她的人……而反观她自己,不仅没有为他做过一件有用的事情,还总是让他担心操劳……她真是笨死了,怪不得少恭会生气……
她决定了,要好好地向少恭道歉。
急急忙忙掀开被子,双脚落地,准确地踩上了木屐。
被子没有裹在身上,她刚才是舒舒服服平躺在床上的,那双落在暗室里的断了绳边的木屐工工整整地摆在了床榻边上,完好如初。
还有桌子上摆着的一碗浓稠乌黑的汤药。
除了少恭,不作他想。
她端起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搁下碗,眼眶有些发胀,喉头发紧,嘴里涩涩的——这药更苦了〒▽〒
想了一下,她还是坐在了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了那支金色百合的珠花,这是她满八岁生辰他送给她的礼物,用药水浸泡过得以留存的娇艳的金色百合花,在翡翠绿叶间含苞待放。
她拆开发髻,仔细回想着少恭为她绾发的动作,一点一点模仿者手指屈伸捻捋,一遍又一遍,比任何时候都要耐心,细致。
在第二十二次的时候,她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少恭经常为她绾的发髻,在卧髻边上端端正正插入那支珠花,大功告成~
施定闲一番打整,也没管到底是什么时辰,就欢欢喜喜地奔向了欧阳少恭的厢房。
到了门口刚想推门,犹豫了一下,收回了手,拍拍裙摆边角,拉拉腰间的蝴蝶结,又碰了碰头上的珠花,深呼吸一口,叩响了门。
咚咚咚,没有反应。
咚咚咚,没有反应。
咚——砰!施定闲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和欧阳少恭说清楚,敲了两次都不见里面有丁点反应,就索性使劲一推,没想到门根本没有栓,门扉一下子就打在了墙上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
屋子里黑漆漆的,床铺很平整,被子整整齐齐叠在床头,一点皱褶都没有,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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