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忘世却相逢》第49章


父王刚同我说出这个计划时,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一个多月前,我还信誓旦旦和京晔表示,等到下次见面,肯定给他个大大的惊喜。只是,我想不到,刚刚学会的鸳鸯刺绣还绣不到一半,父王便要我借着他闭关习武的这段时间,嫁入祁宫,趁机将大樊传国玉玺和氏璧偷到手。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父王的请求。只因他最后垂首的那句话:“阿珂,父王自知大限不远,太医也诊治了,这个病顶多能再拖两三个月。若父王身体仍然健壮,是绝不会要求你去做这样冒险的事。列国争强,蓟国虽如今能跻身五大强国之一,但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局势可以维持多久。何况你哥哥年纪尚浅,战场上的经验也不足。如今各诸侯国对我均有几分忌惮,表面上才敬我们三分,一旦父王薨逝,其他诸侯国必定虎视眈眈,意图吞并我大蓟。只有取得大樊先祖的宝藏,利用这份宝藏增强军队的实力,大蓟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阿珂,为了你哥哥,为了大蓟的天下,为了我们蓟国的百姓,父王知道,这样做,实在是为难你了。”话毕,他似是体力不支,捂着嘴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喘息中,我瞥见他紧握在手中,原本雪白的手巾上,几缕斑斑血痕。
京晔远离蓟宫,闭关习武要整整半年时间,我不知道父王是怎么说服祁君同意在这个时候将我迎娶进门。半个月后,祁国迎亲的队伍如期到了梧川城外。我麻木地坐在紫檀妆奁前,任凭宫女在脸上涂抹,大红的嫁衣、鲜艳的唇脂、黛黑的细眉、灿金的花钿,镜子里的人此刻却遥远得像个陌生人。我听着门外一阵阵热闹的鞭炮声响起,心情复杂。之前不知多少次想象着穿上嫁衣,嫁给京晔的情景,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境况。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和氏璧很快到手,我令陪嫁的宫女先将和氏璧带回蓟宫。和氏璧刚送回蓟宫不久,事情便东窗事发。祁君坐在高高的盘龙金塌上冷声责问时,我只跪在地上,低头不语。沉默中,榻上的祁君突然毫无征兆喷出一口鲜血,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尽是斑斑血迹,像万绿丛中几簇艳丽的花朵,异常耀眼。我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扶下,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被幽禁起来,很快有人将我绑着架上马车,一路上皆是熟悉的景色,是通往梧川的道路。从随车的士兵口中,我得知,祁君因为和氏璧丢失一事,怒急攻心,如今已是气息奄奄。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令将我押回梧川,企图用我将和氏璧换回,还扬言,若是蓟国不交出和氏璧,拼着祁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和蓟国血战到底。这些话,犹如一盆冷水,将我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给浇灭。我原本还天真地想着,等找到宝藏,可以说服父王将一半的宝藏分给祁国,凭着父王和祁君的交情,他很有可能会答应。我甚至还自我宽慰,届时祁蓟两国均得到一半宝藏,军事实力均上一个台阶,按照当下强强联合的局势,两国很有可能冰释前嫌,重新建立联盟。到那时,祁君也许不会追究我今次偷盗和氏璧之事,而我和京晔,也将能够在一起。
但如今,一切都成幻想,
祁君大受打击,一病不起,两国大战在即,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重归于好。倘若祁君真的因此丧命,京晔他,定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
我迷茫地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寒风中闪着白光的锋利兵刃,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他能原谅我,我和他,也将是不可能的。
我不禁紧紧握着右手,那里面是从太宗真人处要来的毒药,据说药力很强,一颗便足以毙命。前方响起几声马鞭抽打声,车子颠簸着跑得更快。荒凉的道路尽头,蓟国的城郭已是隐约可见。
我略一仰头,将手中的黑色药丸吞了下去。
可没想到,岱宗真人给我的只是假死药,服药之后会腹痛不止,进而心跳、脉息全无,所有症状均与死人无异,只是七天后便会自然醒来。
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我从岱宗真人口中得知,七天前,我服毒自尽的那一天,祁蓟两国正式交战,当天晚上,父王病发薨逝,三天后,祁君京麟也突然病重,救治无效,死在祁蓟交战的战场上。新任祁君京晔听闻消息,并没有赶往洛城祁宫中行登基大典,而是疾速奔向梧川……
我知道,他定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祁君的死、两国交战,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或许从我答应父王的那一刻,我便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窗外雪花无声飘落,我想起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他笑着对我说,过完这个冬天,等到山上的杜鹃花开了,他会亲自到梧川城中向父王提亲。雪花纷纷扬扬,这个冬天似乎太过漫长。我知道,山上的杜鹃花是再也不会再开了。
我哭着拔出悬在墙上的长剑,却在抹上脖子的那一刻被岱宗真人一把隔开,他看着我微微叹气:“生死存亡,早有定数,该来的终归会来,即便不是你,祁蓟两国这场战争迟早也是不可避免,祁君的死,也并非都是你的过错,你又何必非要寻死?”
我也试图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只是如今,再继续用这样蹩脚的借口自欺欺人,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岱宗真人看着我仍然紧握住剑柄的双手:“如果我可以将这些痛苦的经历统统从你的记忆中抹掉,让你彻底忘记这一切,你是不是可以选择继续活下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又觉得这个假设简直太异想天开,那些痛苦的经历永远要比开心的记忆更加刻骨铭心,那是刻在心头上一道挥之不去的伤疤,怎么可能忘得掉?
我没想到,他真的有办法把这段记忆从我脑海中抹掉。只是,也包括之前所有的回忆。
、第四十四章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入眼处是一间狭小的房间,正中一张简陋的原木桌子,墙角码着整整齐齐的柴草,我还来不及思考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门突地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蹑手蹑脚轻声走了进来,拿起墙角一捆柴草,正要继续蹑手蹑脚走出去,斜眼瞥到床上,紧走几步向前:“姑娘,你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声音响亮,笑容淳朴,是个大概五十多岁的大娘,只是看着陌生得很。
那些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记忆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出现的一切又是如此陌生,我使劲揉了揉脑袋,试图想起些什么。
眼前的身影向前一步:“是不是头疼得厉害?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来,你别再揉了,躺下再睡一会。”说着,抱起手里的柴草就要出去,又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我道:“你一个小姑娘家,以后可别再喝那么多酒了……”
经她这一说,我原本昏沉的脑袋渐渐开始清晰,昨天晚上,我似乎真的喝了很多酒,后来喝醉了,便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我明明是在客栈,怎么会躺在这里?
心里仍自糊涂,门外探出个脑袋,压低声音朝方才的大娘说道:“娘,你拿好了没,怎么这么久?”
大娘朝我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她不用说得这样小声:“她已经醒了,你进来吧。”
门外的年轻女子以手扶腰,挺着个大肚子缓缓走了进来,正是昨晚在客栈遇到、触动了胎气的那名孕妇。
我看着她,似是明白了一些,又似是不大明白。大概我的表情太过迷茫,她笑着向我解释:“昨晚你喝醉了酒,突然昏迷在客栈中,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都被你吓了一跳。幸好请来的大夫正好赶到,给你把了一脉,说是以前很少喝酒,酒量太浅,一时喝了太多酒导致的,并无大碍。只是当时天色已晚,你又是独自一人昏倒在客栈,我们不放心,便将你带回家来。”
原来如此,我感激朝她笑笑:“谢谢你。”
她似乎站累了,扶着一旁的凳子坐下:“该说谢谢的其实是我们,若不是你出钱替我请大夫,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边说边用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眼中尽是融融暖意。
她问我是哪里人,我迟疑着说不出口,她看出我的为难,握着我的手不再追问:“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里简陋,大可先在这住一段时间。”没等我开口,身后她的婆婆随声附和道:“是啊,阿容就快生了,我又只有阿平一个儿子,连个帮手也没有,你若是留下来,还可以帮着我照顾小孙子。”阿容嗔怪地看着她:“娘,瞧您说的,一开口便要人家姑娘帮你带孙子,回头她可不敢答应留下了。”
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笑脸,心里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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