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70章


咸阳惊雷阵阵,黎民尚自惊诧非常,回不过神来。始皇帝一统六国,功绩煌煌,老秦人以此为傲,甫闻哀音,恨不得同一声哭。然接二连三的噩耗,老秦人茫然得连哭都不会了。
连新皇登基的庆典,市坊都不闻欢庆之声,好不容易盼来的大酺,酒徒们正好可聚而豪饮,然咸阳城却甚少觥筹交错之声,仿佛登基的是别国的皇帝,与己无关。
只有宫中勉强有庆乐之声。
小七被关在地牢,听到看守关于新皇的对话,小七恼恨得无法可处。恨恨的捶墙,一阵麻木人心的痛楚后恼恨依旧。
小七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怎么会是胡亥登基?此刻坐在大殿之上的应该是长公子扶苏啊!一个魔鬼当政,这个国家会怎么样?
飘絮会怎么样?
小七缓缓滑坐于地,从前,他无能,杀不了胡亥,但至少还有长公子扶苏,还有希望。但现在,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那个人站在天下的顶峰,他们不过是他眼中的蝼蚁,谈什么反抗?
不,不,我不服!那样一个魔鬼,伤害飘絮的魔鬼,不能放过!绝不能放过!
我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小七跪伏于地,哀哭失声。
宫宴未散,二世皇帝已醉倒了,李斯命人扶二世皇帝进去,镇定自若地主持着这个已没有可庆贺之人的宫宴。
胡亥入了后宫便清醒过来,挣开扶持的宫娥,健步往昭阳宫而去。
已是秋季了,晚风微凉,胡亥身上却汗湿了,那身繁琐的衣袍多么的碍事,真想脱个干净!
昭阳宫防守严密,这里仿佛是囚笼,而不是普通的宫室。
想不到二世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来,宫娥忙跪下了。胡亥径直上前,坐于塌旁,烛火明亮,打在飘絮苍白得可怕的脸上,悲容犹在。
胡亥看了一会,伸过手来,抚摸她的脸,清楚地感受到手上常年练剑磨出的老茧摩挲在光洁的肌肤上细微的咔咔声。胡亥靠近她的脸,天平冠受阻,不能再进一步。
从前靠近她,心中只有狂乱和绝望,胡亥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心满意足。从来不曾有这般宽裕的时间好好看着她。她的呼吸是那般的细,细若游丝,数次,胡亥都以为那呼吸断了。
胡亥忽而起身问道:“她怎么还未醒来?”
跪在一旁的宫娥打了个寒噤,头埋得更低了,慌道:“太医说,殿下身子无碍,只是,只是……”
“说!”
“是……殿下不愿醒来!”
胡亥眉头一蹙,宫娥兀自满地乱颤。胡亥异常平静道:“出去。”
“是,是。”
不愿醒来么……胡亥将她抱起,那个明知道无法反抗却一直挣扎的身体,如今软软的在他怀里。 
这是她最后的反抗?让他永远失去她的反抗! 
从前可以威胁她,而今,她什么都听不到!胡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握断了,惊而松手,纤细的皓腕五条苍白,随即涨红。 
“我不准!我不准!” 
门外的宫娥听到器物倾砸之声,慌忙跪了下来。 
李斯刚回到府门,忽然几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赶来,要流域入宫。李斯眉头一皱,忽尔明白过来,冷笑一声,着人叫流域出来,自去休息不提。 
门推开,流域重伤初愈,面色亦是苍白,一瘸一拐的过来,看到塌上苍白纤弱的身体,流域心中一痛,随即却笑了。缓步行来,坐于塌旁,拉着她冰凉的手,“飘絮,飘絮……”将她的手拉近唇边,爱怜地轻轻一吻,贪婪地看着她的脸,看她细密的睫毛紧紧的覆盖下来,似乎再也不愿张开了。 
连睡颜都如此的悲伤么? 
唇角上扬,“飘絮,你要走了?罢,罢,你若不愿面对,便走了吧。” 
分明是笑,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滴在那苍白的手背上,流域能感觉到这只手上传来的悲凉,伪诏是她亲手所书,在她心中,等于是她亲手杀了兄长。这一招,真是毒辣!飘絮,你为何要写?为何要将罪愆抗在身上?从前到现在,什么都是自己承受,是我不够好,无法让你安心倚靠么? 
流域此刻多么恨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只会读书?哥哥,弟弟们都出官入仕了,只有他安然当他的小书吏,还怡然自得! 
这样的人,如何让人倚靠?连小七都比不上,当刺客都不能够! 
流域无声而泣,泪水滴在飘絮的手上,将那只手洗的愈发的苍白。心里明白,胡亥是让他来叫醒飘絮的,但他能做到么?飘絮凭什么为了他留下?他会是她的牵挂么?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牵挂? 
虽然如此,流域还是开口了,不为胡亥,自私的为着自己,向上苍祈求。 
“飘絮,看我一眼好么?”只一眼,请记得我,不要这样去了。 
胡亥冷冷的静立一旁,双拳紧握。倘若飘絮身死,这个人也就没有了留下的必要了! 
不,不能死!我不允! 
烛火明亮,屋里是几近残酷的静。 
飘絮的睫毛动了动,流域以为自己眼花了,紧紧握住她的手。飘絮喉中微动,似乎叹了一口气,双睫迟疑着,缓缓张开,神色迷茫。乌黑的眸子空荡无物,竟然没有倒映任何的景物。轻轻的转动着眼珠,扫了流域一眼。胡亥立在一旁。 
飘絮张唇欲说什么,最终闭上了,眼睫轻合,又睡去了。 
“不,你醒来,醒来!我不允,你听着!朕,不允!”胡亥忽然扑过来,摇晃着她的身体,欲将她强拉回来。流域大怒:“滚开!”不顾一切的将他扑倒,宫娥们惊叫声中天平冠摔在一旁,胡亥回过神来,看见流域怒火熊熊的眼。 
“你不允!你有何资格!”一拳下去,打在左颊,胡亥闭目受了一拳。流域抓着他的衣襟,那身华丽的冕服此刻看来是那么的令人生厌。流域恨而扬拳,此人害的飘絮生不如死,就是杀他一万次也不够! 
宫娥反应过来,惊叫着抱住了他的拳头,宫卫闻得异响,忙赶了进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正要上前拉开流域,胡亥忽然哈哈大笑。宫人都愣住了。胡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似乎无比的畅快。戏谑地看着流域,仿佛那是个滑稽不过的人。 
“哈哈,李流域,朕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朕动手了……哈哈哈哈,原来你还会动手的么?是不是,哈哈,是不是也嫌太晚了,啊?” 
宫卫一涌而上,将流域擒住,流域挣脱不出,恨道:“胡亥,我必将你……”宫卫唬得魂飞魄散,重重一拳,将他下半截话打落,喝道:“大胆,敢直呼皇上名讳!” 
流域鼻血淋漓,却大笑道:“哈哈,皇上?他是皇上?” 
宫卫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连自己都有不是,呵斥着忙将他拖走,流域还在说着什么,胡亥却听不到了。宫人识趣地散去,带上了门,屋内又空空荡荡。胡亥的笑声嘎然而止,空气又是令人难受的沉闷。胡亥脸色阴沉,看着流域消失的方向。 
塌上的飘絮呻yín一声,说不清的苦痛迷茫。胡亥心中一颤,回首看她茫然地看着帐顶。嘴张着,喘着粗气,似有所言,却说不出口。 
飘絮摇摇晃晃的坐起来,赤足下地,雪白的衣袍拖曳于地。 
胡亥看她慢慢走过来,双目黯淡,依然没有倒映任何的事物。头颅低垂,似乎已无力抬起,摇摇晃晃,游魂一般,随时都会倒下。胡亥看她路过身旁,缓缓抬手,似乎在掀开门帘,注视着里面的什么人。这一刻繁华散尽,她仿佛置身于遥远的上郡,金戈环卫下的将军大帐,内里灯火稀疏,风来,灯火明明灭灭。飘絮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走过去。 
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大将军,你为何,不带兵马直下咸阳?伪诏……我书有暗记,唯有我和大哥认得……大哥,不会自杀的……” 
一言未罢,便倒伏于地,哀声未绝,便无声息。胡亥呆呆看着,一滴泪猝然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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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飘絮是被光线刺醒的。
还未看清眼前的景物,便听到女声惊叫:“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快去禀告皇上!”便有细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飘絮扶着额头被人扶抱而起,尚自混沌,一眼见得是自己的房间,呻yín道:“嬷嬷,水。”
宫娥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伶俐的倒了茶来,递到飘絮唇边,飘絮虚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抿了一口。喉间顺畅,方扫了她们一眼,道:“巫嬷嬷呢,芫茗呢,你们是谁?”转眸看了看熟悉不过的宫室,明亮的光线穿过打开的窗户,门外鸟雀不闻,没有芫茗天真的歌声。飘絮想起来了,这已不是她熟悉的昭阳宫了。
眼泪才流出来,便被宫娥拭去,看宫娥们慌张的神色,飘絮明白了:若她有什么不测,她们也难脱罪愆。
沐浴罢,宫娥为她换上一身雪白的丧服。飘絮便往门外走,宫娥忙跟上来,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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