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69章


道:“若你死了呢?” 
“你说什么?” 
“你自不敢杀我,怎敢保我不敢杀你?” 
赵高骇然失色,飘絮拔出头上的银簪,长发流泻,青丝凌乱中,一抹银光如虹,刺向赵高脖颈! 
几名黑衣卫士匆匆进来,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放在李斯案旁,行了一礼,又如鬼魅般隐去。 
李斯执烛行至跟前,燃烧的蜡烛大滴大滴透明的眼泪,靠近流域的脸。烛光爬上流域的脸,然后定格,空气中甜腥的血的味道。流域紧闭着双眼,眉头深深的纠结。半日,方睁开双眸,定定地看着李斯。 
“想不到,连我也要出手,父亲……” 
李斯清淡的笑:“你不该违拗我!” 
“父亲,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流域转眸看着黝黑的屋顶,悲哀和疲惫涌上,流血的地方似乎已经流不出血来了。身旁这个男人,已经被贪婪和傲慢啃噬干净了,明知道他不会听进任何的劝说,但流域还是说了,“父亲,别忘记,您当初对小公子的……” 
飘絮撞在尸身前的矮案上,长发散乱,狼狈不堪。 
“想不到,你还留着这手!” 
赵高大笑一阵,忽尔顿下,阴阳怪气道:“殿下忘了,臣之所以得先帝青眼,除了通晓律法,还有一能。”缓缓走上前来,伸手钳住了飘絮的下颌,力道重得几乎要把她捏碎!“小公子要的只是一只被缝住翅膀的鸟儿,缝了你的翅膀,他也不会责怪。” 
“你竟敢,在父亲面前威胁我!” 
赵高心中一震,那一刻眼中的凶蛮崩塌,随即阴笑道:“死人……能耐我何?你不写,罢,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手段!”说罢抽身而去。 
“站住!” 
赵高头也未回,只站住了。 
“我写……你,拿纸笔来。” 
赵高微微的回首,似有赞叹,“果然。” 
门外早有人备了羊皮纸,磨好的浓墨,赭色竹杆毛笔,一一摆在飘絮面前。赵高将那丢在地上的羊皮纸摊在飘絮面前。 
飘絮伸手拿笔,苍白如兰的指,微微的颤抖。赵高笑道:“殿下怎么忽然愿意了?” 
“你是什么东西,大哥怎能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 
蘸了浓墨,稍一迟疑,手中颤抖,纸上却字迹清晰,流水行云,专属皇帝的张扬而略带急躁的字迹一一浮现,令赵高胆战心惊,仿佛皇帝还在身旁坐着。皇帝很忙,每日批阅奏折无数,写字很快,从头至尾,不带停顿。写到“为人不孝,屯边十有余年,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飘絮忍不住扑倒在案放声恸哭。 
烛火摇曳。 
是夜,新月如晦,一队车马驾着特使车驾飞快往西北而去,不一时,便消失在莽苍的群山之间了。 
()。
第四十四章
小七睁着眼睛,看着空洞的黑暗。身体的疼痛已然感觉不到了,剩下的只是麻木,身体的,思维的。半月前被小公子胡亥重伤后,睁开双眼便在这里了。每日都有内侍前来擦身换药,喂水喂汤。此处日间帘幕低垂,不见阳光,夜晚只有内侍来喂水喂饭的时候方有片刻光亮。
内侍喂完水饭,已执灯去了。
门外夏虫唧唧,热闹非常。
光影移动,缓缓的朝这边来了。小七转眸追随那光亮。门开了,一痕雪白。小七慌忙转眸,盯着屋顶。
飘絮行至塌前,小七没有看她。
飘絮笑了,说不出的凄凉,“你现在,可讨厌看到我?”
“你不该回来。伤好了,便走吧,就当咸阳的一切是一场梦,就当,我只是一场梦。”
小七转动眼珠,看着她依旧美丽温柔的脸,半月来第一次开口,嘶哑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自己。
“噩梦可以醒,梦里的人,何去何从?”
飘絮心中一震,淡淡的一句话,撞开了她的防备,悲伤铺天盖地而来。小七眼中滚落大滴大滴的泪水,忽尔掀被坐起,紧紧搂着她的纤腰,孩子般嚎啕大哭。
小七一句一句,句句心疼与责怪:“殿下,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为什么不告诉?为什么要忍受这等畜牲!”只一句,就够皇帝将他千刀万剐,为什么不告诉!
飘絮抚着他的发,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他头上,“父亲辛劳半生,最爱的,便是他,我怎能,怎能逼父亲亲手杀他?若是不杀,又怎么对得起我,我,我……”这一刻所有强行构筑的坚强崩塌,飘絮不想涉足政治,不想冷待流域,唯愿还是三年前那个干净爽朗的公主殿下,诸事由心,不识忧愁。
胡亥站在门外,黑暗浓重,重重裹住了他的身影,他仿佛溶在这黑暗之中。哭声传出来,敲打着人的思绪,胡亥慢慢的转身而去了。四下里黑暗凝结,从这里,到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黑暗罢了。胡亥在庭中忽尔回身,回望那门缝中透出的些许光亮,虽然微弱,虽然贫瘠,却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光明,永远也不曾得到。
第二日,小七被安排在飘絮所在的宫室。小七重伤未愈,胡亥派人悉心照料。小七一直认为救了他的是流域,没想到竟然是胡亥救了他。对这个人,小七已不能单纯的用恨字来形容了!留下他的命,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飘絮不愿出门,不愿说话,她在等待着什么。
小七不敢造次,她在想什么,她在等什么?
自打看见飘絮的伤口,小七忽然成熟了许多,她不愿说话,便安静的在旁边陪着,不敢焦虑,不敢不安,连不期与她双目相接,眼中都不敢流露一丝的情绪。对她的担忧,心疼,是他自己的事,不要感激,不要回应。
忽然觉得从前的日子里,飘絮对他露出的微笑,是在怎样的疼上笑出来的。而他,竟然还为这些笑庆幸和雀跃!
强装的笑颜,那得有多难受!
除了陪在她身旁,小七什么都做不了。
第十日,行宫内出奇的安静,飘絮惊愕地看着胡亥推门进来。
小七下意识地挡在飘絮面前,“你想做什么!”
胡亥只看着飘絮,应该是高兴,得意,声音却那么的平淡,“大哥死了。我想,你也猜到了。”
飘絮立地不稳,一手扶住了小七的背,胡亥走上一步,小七神经质般吼道:“滚开!给我滚开!”
胡亥站了一会,转身便去。小七回过头来,强笑道:“殿下,他胡说的,长公子怎么可能……”
飘絮扶着他的手臂,呼吸凌乱,忽然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再也立地不稳。小七忙抱住了她,慌道:“殿下!殿下!”
飘絮虚弱地睁眼看他,看他虚张着的嘴,身子往前一栽,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当日,便有文书发往咸阳,第二日,三公九卿飞车赶到,陆续传出阵阵哭声。国丧未发,遗诏未公布,行宫内犹疑多于哀伤。大臣们知道飘絮随驾东巡,陆续有人要求见飘絮,但被赵高一一拦于门外,只说公主殿下哀恸过度,至今昏睡不醒。一来二去,有人便起了疑心,冷冷道:“公主究竟是哀伤过度还是被软禁宫中?”
太子未立,皇帝死于宫外,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再说,公主殿下自有仆从跟随,何时轮到赵高来说这番话?
赵高泪眼未干,低声道:“既然诸位不信,便随老奴去看望公主罢。”说罢将几名大臣引到内宫,飘絮昏睡沉沉,昏睡中脸上依旧是悲切的神色,宫内一无异状。几名大臣对视一眼,其中一名走上前来,为飘絮诊脉。
半日,方起身。几名大臣忙道:“如何?公主究竟是……”
“确是哀伤过度,血气虚浮,所以昏睡不醒。”
几人放下心来,赵高引来人依旧出去了,一路无话。
当日饭后,李斯公布了皇帝遗诏,一时,惊愕,不信,猜疑,弥漫宫室,性急者出言逼问核对各种细节,检验皇帝笔迹,无一有误。
问及公子扶苏,李斯冷冷道:“先皇遗诏在此,敢问是有异议么?”
问者忙讷口不答,皇帝遗诏既然已立胡亥为太子,此时讯问长公子扶苏,分明是有怀疑之意,若无证据,便是违诏!
无人再有异议,行宫中冷冷清清的举行了胡亥的太子拥立大典及加冠礼。
小公子胡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李斯才是这场大典的主角。
行营开拔,拥护着胡亥,浩浩荡荡的回到咸阳。咸阳百姓兀自拥立路旁,兴奋地谈论着这一次的东巡是如何的声势浩大,如何的平服南方,威势赫赫。
不多时,国府发丧,皇帝驾崩了。
小公子胡亥立为太子,皇帝曾下诏令长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自杀,扶苏已羞而自裁了!
小公子胡亥即将登上大位,当秦二世了,令天下大酺,以贺新皇登基。
咸阳惊雷阵阵,黎民尚自惊诧非常,回不过神来。始皇帝一统六国,功绩煌煌,老秦人以此为傲,甫闻哀音,恨不得同一声哭。然接二连三的噩耗,老秦人茫然得连哭都不会了。
连新皇登基的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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