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准备着》第20章


什么惊喜,只是平静地直直腰,举着两只满是煤末的手,却没有去拿同学手里的喜报。答应了一声之后,又弯下腰,继续干活。同学的眼睛中也透出了一种失望和不理解。其中一个同学没有忘记学校交给的任务:“阿姨,朱军考试得第一,老师叫我们给您报喜。”妈妈再次直起腰,回身看看我,用手背轻轻抹了一下脸颊,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说完又出门继续搬煤。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同学们一脸愕然地看着我。我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妈,我考试得了第一。”妈妈继续干活,搬起了一簸箕煤,对愣在一边的我们说:“孩子们,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家吧,谢谢你们。”语气平静地像完全没有报喜这回事。同学将那张粉红色的喜报放在桌上,我尴尬地站在院子里,勉强送走了同学,心中的委屈从头涌到脚,觉得自己的成绩被母亲否定了,自己的面子被母亲打碎了,刚刚建立不到半天的自信心被母亲摧垮了,自尊心被母亲伤害了!我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看着母亲来回搬运煤块也不像往常那样去帮忙。母亲忽然间在我的心中变得那么渺小,那么不近人情。好几天,我都闷闷不乐,甚至故意不理睬母亲。在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的心里,也许渴望有这样一个美好情景:漂亮的母亲站在亮堂堂的院子里,见到同学们送来的喜报,不停地夸奖自己,拿出好多糖果招待同学,甚至还请同学在家吃饭——这事关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得到。那天我觉得脸被丢尽了,从此更不爱和同学说话了,开始感到家境的贫寒带给我的压力,甚至变得心事重重。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里,照例和母亲没有什么话说,走到房间门口,我愣住了。母亲一个人坐在床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褪了色的青布褂子,她身后的墙壁上,花花绿绿地贴满了大哥得到的各种奖状,足足占了半面墙。大哥从小学开始,年年是三好生,有一年还被评选为兰州市“三好学生”。那时候,大哥是父母的骄傲。每次拿来奖状,他并不张扬,悄悄放在家里桌子上,母亲看到后,就端端正正贴在墙上。直到大哥参加工作,他上学时的奖状还贴在墙上!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落在母亲瘦弱的身上。她手中拿着我那张粉红色的喜报,轻轻摩挲着,偷偷地掉眼泪——那一刻母亲的形象,像一副经典油画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对母亲的记恨顿时烟消云散。母亲对我的爱,对我的每一点进步,发自内心地高兴。只是为了让我明白,家里穷,上学是一种奢侈的付出,学好功课理所应当,不应该那样张扬。直到母亲去世,我都没有和她提起这件事,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当我长大之后,无论是回兰州家里,还是把母亲接到北京住,只要有我的同事朋友在场,母亲无论身体多么难受,都要特意换一件利利索索的衣服,把头发梳理整齐,端端正正,面带微笑地坐在椅子上,拿出最好的烟酒茶水招待我的同事朋友,和大家聊天。见过母亲的朋友都说:“朱军的妈妈气质真好,难怪养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我理解了母亲(2)
听了这话她总是特别高兴,直到她身患绝症,依然是衣着整齐地出来见我的朋友,给足了儿时我那份缺失的“面子”。每当这时,我的心里都酸酸的。
父亲,我人生的导师(1)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晚上,竟然成为我和父亲今生今世的诀别——父亲往往是男孩成长中最重要的导师。直到我做主持人,退伍,转业,进入中央电视台,父亲几乎从不干涉我对事业的选择,父亲信任我。尽管我没有自始自终继承父亲的军旅生涯,但是我却继承了父亲做事做人的原则。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看到电视屏幕上的我,只有淡淡的两个字:“还行。”在我记忆中,1999年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监督我主持了一台节目,而让我最刻骨铭心的是,那次竟成了我和父亲的诀别……1999年,是兰州大学100年校庆,那时我到中央电视台被邀请为兰大百年校庆做主持人。那天上午11点我到了兰州,直奔兰大,和老师同学商量节目安排,因为事前已有准备,我觉得十拿九稳。下午对完了词,我急不可耐地打车回家去看父母,舟车劳顿加上归心似箭,一不小心,将晚会的串联稿落在出租车上。回到家,见了父亲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因为工作原因,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能和父亲坐下来说话的时间也非常少。但是父亲那天却反常地不爱理我,不断地说:你是来工作的,怎么可以借机探亲呢?兰大百年校庆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在那好好背词跑回家休息!尤其听说我把稿子落在出租车上了,父亲非常生气,命令我立刻返回兰大,认真准备晚上的节目!我无可奈何,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太清楚父亲做事的原则,在他看来,无论我怎样胸有成竹都要认真准备,晚会上一个磕巴都不许打,否则在父亲看来就是犯下弥天大罪!我无法说服父亲,于是准备好晚上的衣服,比原计划提前出了门。走的时候父亲仍旧一脸严肃,特别派我二哥“押送”我回现场,“监督”我演出,并且要求回来认真“汇报”情况,绝不只听我一面之辞。我无奈地摇头晃脑出了门,二哥也笑着跟我去,一边劝着我“顺者为孝”嘛!我和二哥提前到了现场,晚上的活动一如既往地顺利,父亲担心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演出结束了,我直接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得赶回北京。到了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依照往日的习惯父亲早就睡觉了,但是那天他精神抖擞地坐在客厅等着我们。一看见我,急切地问二哥:“这小子今天表现怎么样?”二哥赶紧汇报情况。父亲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淡淡地说:“这就好!下次千万不能这样了。”听完汇报,父亲踏实地睡了,我和几个哥哥又在一起吃饭聊天直到凌晨4点多。早上5点,父亲母亲都还没有起床,我就拎着行李回北京了。这种飞来飞去的生活对我而言早已习以为常,熬夜也不在话下,但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晚上,竟然成为我和父亲今生今世的诀别——从兰州回来一个多月,有一天下午3点多,我接到电话,知道了父亲病危的消息,立即买了机票往回赶。晚上9点多钟到兰州,我直奔医院。我心急火燎地冲进病房,看到母亲坐在父亲的病床边,像一尊雕塑,默默地一言不发。医生见到我轻声地说:“对不起,准备后事吧。”听到医生的话,我的脑子“嗡”地炸开了。这样的话,我只在电视剧中听过,这样的情景我也只在电视剧中看过,虽然生老病死这样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然而等你自己经历的时候,依旧无法承受。我趴在父亲的耳边说:“爸爸,我回来了……”爸爸没有应声,但我知道他听见了,一定听见了!……我就那么一直趴在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呼喊……第二天凌晨4点,父亲的呼吸渐渐微弱,心电图变成了直线,父亲走了,在我一遍遍地呼喊中。我双膝跪倒在地,双眼迷失了方向,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梦,醒来的时候我依旧会像小时候那样睡在爸爸的身旁。父亲走得很安祥,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我知道父亲放心了,他的七个儿女都走上了人生的正道,父亲没有遗憾
父亲,我人生的导师(2)
我终于懂得了什么叫生离死别,我也终于在父亲去世的瞬间真正长大了。哥哥姐姐婶子姐夫们张罗着后事,我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母亲,因为我知道,我失去的是一个父亲,而母亲失去的是她的整个世界——然而,母亲表现出来的平静、镇定,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她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边,顺从地听着大家的各种安排,没有一点特殊的要求。母亲不让我们哭,不让我们给父亲下跪,因为父亲不准儿子跪下,男子汉膝下有黄金。我整日陪伴着母亲,我不敢轻易提起父亲,怕引起母亲的悲伤。晚上,我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我躺在爸爸原来的地方,谭梅睡在母亲的另一边。我搂着母亲睡,就像小时候母亲搂着我一样。小时候,我经常有特权睡在爸爸妈妈的中间,现在我让母亲睡在我和妻子中间,我们用体温给母亲焐被窝,给母亲讲故事,我保证在母亲睡着后再睡着,我不让母亲有一分钟没人陪伴的空闲时间。那回是我从17岁当兵后,陪伴母亲最久的一次。搂着母亲,我总是非常害怕,怕醒来的时候母亲也走了——父亲的去世让我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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