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花深》第92章


举之年,田贵妃用自己的金银首饰赠予秀才,助他上京赶考,指望着他能考个功名,也好衣锦还乡,让她那个做商人的势利父亲能够答应他们的婚事。没成想,接下来,故事就落了俗套,秀才殿试得中探花,国丈爷周大人得知新探花还没妻室,便将自己最小的女儿许给了他。当日的落魄秀才早已今非昔比,只想着若是能和皇帝做连襟,必定青云直上,前途无量。早把扬州城里眼巴巴的盼着她衣锦还乡的多情小姐忘得一干二净,最后,风风光光的娶了周国丈的千金。”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田贵妃知道了秀才负心的消息,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她的父亲老泪纵横的说,女儿啊,你到底要什么?告诉爹,爹就是散尽家财也要让你如愿。这时候,田贵妃睁开眼说,我要入宫。于是,田贵妃的父亲花了无数的金银,动用了数不清的关系,终于铺好路,将女儿送入了皇宫。田贵妃使尽手段,一入宫,就将崇祯皇帝迷得团团转。田贵妃得宠后恃宠而骄,将正宫的周皇后及周皇后的一家打压得难有立足之地。”
“据说一年的中秋节,宫里传旨,说周皇后想见父亲和妹妹妹夫。于是,一家人连忙入宫,没想到,在御花园里,他们见到的不是周皇后,而是凤冠霞帔,美艳逼人的田贵妃。昔日的穷酸秀才,如今的皇后妹夫,吓得魂儿都要没了。田贵妃冷笑一声,将头上的一根金钗扔到池塘边,客客气气的对他说,这位大人,能否帮本宫捡回金钗?秀才连忙俯下身去捡,没想到身后的田贵妃抬起脚来狠狠一踹,把他踢到了池中。跪在一旁的国丈连声都不敢吭。田贵妃说,我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就立下了誓言,从此,谁敢欺我,我就要爬到他的头上去!叫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说罢,拂袖而去。”
“田贵妃的这句话,很多年后还流传于扬州的市井间,还被编成了童谣传唱。我姐姐,也会。可是,泽泽,你知道吗?”费扬古面色凝重的说,“我姐姐病重之际,皇上特许我入宫探望,在姐姐的病榻之前,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神志不清的她念这首童谣,说田贵妃最后的那句话!吓得我啊,魂儿都要没了,好在顺治爷听不懂扬州话,不然,姐姐死的时候,还能追封皇后?恐怕连我这条小命都得赔进去?”费扬古说得心有余悸,因泽皱眉,“你怎么知道先皇听不懂扬州话,端敬皇后总说这么几句,他就是不懂,也会好奇,找个听得懂的人,说给他听吧?”
费扬古皱眉沉思,随即大手一挥,“不可能,你想啊,他要是听得懂,哪会一面听着我姐姐说着这些话,一面亲自去拭药温,拭罢,还温柔的对我姐说,离儿,药好了,朕喂你吃!”因泽听罢,痛心地说,“一个九五之尊,到这份儿上,真是可怜!”费扬古叹气道,“更可怜的,还在后头呢!”
“姐姐去世后的那半年里,顺治爷赐我官爵,赐我宅邸,赐我金银珠宝,还经常把我叫去养心殿,他见我不说话,只是发呆,我说,万岁节哀,您想呀,姐姐若是在天上看到了,得多伤心啊?他却答非所问,说,我姐姐陪了他四年的时间,那么短,短到撒手一去,连回忆都那么有限,不够他用余生去回味。姐姐什么都没留下,没留下孩子让他去尽心抚育,没留下父母让他去代为尽孝。就留下我这么一个弟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待我才好。所以后来,有时我睡到半夜,被宫里派来的人叫醒,说万岁批阅奏折时,御膳房送来一碗羹,皇上尝了一口就说,给费扬古送去,他肯定爱吃!我迷迷糊糊的吃了几口,就难过的一个人躲到书房里哭,梨味儿的羹,我不爱吃,姐姐却嗜梨如命!”
因泽听着,不由得也跟着费扬古一阵伤心,她安慰道,“由此看来,顺治爷半年后龙驭归天,也算是解脱了。这真是生死相随!”费扬古听了因泽的话,苦笑了一下,“真正生死相随的不是他们,是我爹娘,什么是生死相随,不是说一个人前脚去了,另一个一年半载之后也没了。而是,有人死了,有人就愿意去随!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若是这天下的恩爱夫妻排起队来,我爹娘,一定是这头一份儿,你都想不到他们有多好!娘去城外的庙里上香,到了晚上,爹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家里坐不住了。披着衣服在府门口的街上徘徊,眼巴巴的等着娘的轿子。爹经常在外面带兵打仗,爹一走,娘就担心,她那屋的灯也就会成宿成宿的亮着,我娘的身体,也是这么一点点儿的熬坏的。后来我大了,开始跟着爹出去打仗了,我才知道,原来离开对方就寝食难安的,不仅是娘,只是,他们都藏着掖着,不让对方知道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我娘缠绵病榻的弥留之际,我最难过的不仅是母亲将不久于人世,更担心的是我的父亲。我真的想像不到,离了娘,爹会怎么样。只是,很出乎我意料,娘去世时,我爹异常的平静。甚至于,他连眼泪都没有掉。他只是忙着张罗娘的后事,整理娘留下的诗稿去付梓印刷,还有,就是教我做人的道理,告诉我做男人的应该坚强,告诉我姐姐会很需要我。”
“一个多月后,我在我父亲的书房里,看见了新印好的娘的诗集,书皮儿上,我爹用笔写了几个字,‘二十春秋,转瞬即逝,卿身何处,吾心已随。’我对着这十六个字发了半天呆,然后撇下书哭着去找父亲,刚跑出府门,爹手下的一个叔叔就说,我爹喝醉了酒,失手落马,从山坡上跌了下来,伤势很重!”
费扬古边说边捂着嘴,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他哽咽道,“泽泽,我父亲的酒量我最清楚!他就是和天上的神仙喝酒,也不会醉!落马?你能想象一个冲锋陷阵一生戎马的大将会像个初学者一样,在自己的马身上跌下来吗?那马可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啊!就像我的黑角一样,你就是拿刀子砍断它的腿,它也不会把它背上的主人抛出去!我爹,他那是去意已决,誓要以死相随啊!”
因泽一面拉着费扬古的臂膀安慰他,一面感叹,“原以为,世上几多痴情人,却不知,都有伤心事。”费扬古抱着因泽,意味深长的说,“从小到大,我看着爹娘,看着姐姐,看着襄亲王,看着顺治爷,看着他们的悲欢离合,生死纠葛。我就想啊,这两情相悦也好,一厢情愿也罢,倾了心,动了情,就注定会伤心,只是伤心的原由和时机不同而已。可是,虽说明知会有伤心的一天,我们还是要勇于倾心,敢于动情,不然,我们的一生就仿若一潭死水,存之何意?留之何用?因泽,你说是不是?”
费扬古突然间搂紧因泽,抬手去扳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一双眼里是坚定倔强,一往无前;一双眼里是惊惶无措,含糊闪烁……
第二十一章 来生再续缘
因泽与费扬古在扬州一直待到五月,鄂硕的十年忌日后,他们才启程归京。由于因泽的固执坚持,他们又去了周庄,盘桓数日后终于乘船北上,看着草长莺飞的江南盛夏,因泽自言自语,“怎么会有周庄那样的地方呢?明明头一次去,却有游子还乡的感觉!”费扬古大喇喇的坐在船板上,听了这话,有几分惫懒的换了个姿势,“我爹说,他以扬州为家,不是因为扬州美,而是心安的时候,恰好在扬州。”
因泽歪着头看费扬古,颇有几分玩味。“我说,你怎么那么看人呢?”“费哥哥,我就纳闷了,在扬州,听你们家的老家人说,你阿玛比读书人还要谦恭平和,你额娘是全扬州最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你姐姐,那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可是,你怎么就是这个样子的呢?”“我怎么了?”费扬古瞪眼责问道。因泽一笑,低着头小声说,“你家的老管家说,你现在要比原来强多了!”费扬古一甩自己袍子的前襟,“我呸,这叫什么屁话?”因泽捂着嘴笑,“人家说,你从前是个小魔王,连你们家看门的狗见了你,都要绕着走!”
费扬古哼了一声,“这老王头,你几句话哄得他高兴了,他就什么都说!”费扬古说罢,望向江面,江随平野阔。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我不厉害点儿行吗?李府的那些表亲,还有街上的孩子,都指着我和我姐叫我们狗杂种,我姐把气都憋在心里了,所以她心气儿高,要做人上人;我把气都撒到外面了,所以我就是个炮仗,轰的响了,可声音再大,那也是哄人玩的。”因泽撇撇嘴,费扬古笑着把脸凑过去,轻声说,“我其实,也挺温柔的,是吧?”因泽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
到了山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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