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隙驹石火梦身》第4章


在地界的东西客栈的门前,我问丈夫,那个晚上你找到我,却为什么不发一语,只是沉默着陪我度过黑夜。
他露出无奈的眼神,用了些微责备的语调回答了我。他说,你靠在树干上,散乱着长发,未梳发髻,旁边倒着一个酒坛子,听见声音也只是疲惫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你不想我打扰你,我怎么舍得破坏。
我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我与丈夫之间划下界限。我有自己一个完全独立的内心世界,不愿意他的进入。我傻傻以为丈夫并不知道我的疏离,没有想过敏锐如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内心。
我只是见到了那人为爱情为幸福如此辗转挣扎,便想着成就自己的完美人生故事。于是把丈夫的身份贴上他的额头,没有顾虑他的心情,把他当成我人生中的一个角色,沉浸在自导自演的童话中,然后试图用相敬如宾齐眉举案之类的言辞把他隔绝在我的心房之外。
而他,却始终坚忍的相信守在我的身边便是幸福,没有考虑过放弃。
当我听到丈夫的回答,当我领悟到自己忽略的一切,纷繁杂乱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我。
我问他,为什么不点醒我。他摇头,说,其实很多次我想要与你好好谈一谈,可是,我不知道对你而言,什么是幸福,梦被惊醒总是痛的。
幸福的泪水在听到他的话后,终于不再流连,缠绵落下。而我可以确定,这一次不是化形后握了整个春天的幻觉中的幸福,而是真真切切踏踏实实的。心里不能满足的一角终于被填满。我嗔道,那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说了。
他低头,金色的瞳孔映出了我的脸,一笑,浓郁的桂花香味呼啸而来。他说,因为我知道,你终于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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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离开后,日子如往常一般过着。
原来,生活中有没有那人,没有任何差别。禁地,我还是去,练法术,品醉仙,偶尔对塑像说说话。若不是中指戴着戒指,我将分不清记忆的真实与虚假。
孩子们都长大,独立出去了。我依然努力扮演着好妻子的角色,井井有条的打理生活琐事。我也知道做得很不成功,但丈夫说,我已经做的足够完美,不必再费心什么。听了,即使知道是奉承,我也开心得不行。
到六百岁生日,丈夫想着我从未离开过小村,提议我们俩单独四处游历一番。
若不是嫁给了丈夫,我早已经浪迹天涯不复踪影了吧,听了这个提议,自然开心地很。把颖儿丢给静儿看管,去青藤庄问候了清儿,告别了禁地塑像,告别了玲姐姐,我满心期待的与丈夫离开了我生活了整整六百年的简朴小村。
我们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学,不知不觉间八百五十二过去。收到了静儿的纸鹤传书,通知我们孙儿萧悦的出生,我们才回到几乎没有改变的故里。
旅程美妙可爱。
最先,我们在妖界各处游览。因着我偶尔冲动的脾气,惹下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也因着不打不相识,认识结交了很多豪爽真诚的友人,听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学会了很多实用的打斗技巧,突破了一部分修行上的困扰。
后来去了地界,与人类相处。在妖界,也许是来自前身的知识,许多东西不言自明。可在地界,我如三岁孩童,言行举止得从头开始练习,风俗习惯更是完全懵懂。幸而丈夫腹有诗书,并且熟门熟路,各种风物都能一语道出,才不致举步维艰。
在地界,我们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装成一对普通的人类夫妻,每到一处,便谋个生计。一般我们会五到十年待在一处,短了失了体验生活的目的,长了我们不曾改变的相貌会引来怀疑。
丈夫有时候是教书先生,之乎者也,教着一堆粉嘟嘟的娃娃。而我则做一些人界不常有的吃食给孩子们,他们都喜欢我这个师母。
有时候丈夫与我开一家小小的客栈,雇上几个伙计,整日迎来送往。
还有次,我们进到大户人家中做长工,劈柴烧水做饭洗衣什么的。原本抱了准备去受难的,结果那家人待人和善,事多做事的也多,也清闲了。
丈夫还去考过科举,结果只是进士及第的末一名,被我嘲笑许久。
……
在地界的几百年里,生活有滋有味,时时有乐趣,我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拘束,自由的舒展本性,似乎已经太久没有编织繁琐的发髻。也正是那时,我才真正全心全意的倚赖着丈夫,不知不觉间打开了心防。
在那次东西客栈门前的对话后,我才发觉原来做一个好妻子,并不需要自己的拼命努力,只要心中存了丈夫,自然而然便会为他着想。原来靠自己一个人的幻觉,真的不能足够。
可是啊,一旦把他放在了亲密的位置,许多以前忽略和不计较的东西,总是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我时常想起新婚那夜丈夫述说故事时爱恋的眼神,想起他在清晨凝望窗外小雨时悠远的眼神。
一天,我们到达巫城。
丈夫说他曾经来过这里,这里有种叫水晶糕的小吃,特别美味。说着,便领我往一条幽深的弄堂进去,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他失望的叹息,已经不在了啊。
最后我们一起打听到隔两条街有一家水晶铺子,里面的小吃风靡全城,一起去了那里。
水晶糕晶莹剔透,口感柔韧清爽,自有一种天然的香味。我十分喜欢,喝了一碗,又让小二上了两碗。
丈夫见我埋头猛吃,怀念的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开心的直点头,然后见到了他眼中的情绪。怀念吗,我低下头勺了一口水晶糕,香甜慢慢的晕开,慢慢衍变,化为苦涩。我还是没有忍住,问丈夫,仅仅因为我是白起,仅仅因为我的前身,所以你要自己爱我吗?
他吃了一惊,摇头,当然不是。
我接着问,如果我不是白起,而是另外的什么人,你会爱上我吗?
他笑,起儿,你就是起儿,这一点不会更改。
我抿唇,然后埋下头继续吃水晶糕。的确,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可是,为什么不说谎,为什么不哄哄我呢。
新婚那夜细听丈夫与我前身的故事,直觉自己处在一个悲哀的位置。可是用了审美的眼光看待,只觉出悲壮的美感,所以能尽本分,抱着他拍打他的肩膀放声大哭。如今,我心里钝刀割肉,难成言语。
我咽下最后一碗水晶糕,抬起头。夏天的正午,水晶铺子的门外,行人稀疏,阳光焦灼。
起身,穿上白色风衣,戴上连着风衣的帽子,我对丈夫说,我想自己去逛街,买一些小饰品。
他点点头,把行李提在手中,说,那么晚饭时,我们在城中心的有归客栈见吧。
正文 7
左右卖便宜水果脂粉衣料的小摊贩们,因为天热的缘故,萎靡着精神,不肯吆喝,为大街更添了几分死气。
一个人在热辣的阳光下走着,些许孤单。
经过一家摆满皮革、麻布的小摊时,摊主忽然冲我招呼道,请随便看看。声音精神,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我寂寞的感伤被打散了,只好转头望向摊主。
他身材是巫城人特有的修长笔直,眉目粗犷,脸部轮廓普通平凡,却因大热天里难得的笑意而显得让人愉悦,左耳耳垂上明显的红色胎记也让整张脸生色不少。他正嗔怪的蹬我,使用熟人间的眼神。
我惊讶的眨眨眼,正准备相问,他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心疼的说道,让你在家里待着,怎么不肯听话呢,前次刚中暑,就不知道好好爱惜身子吗?
我更惊讶的眨眼。他见我一脸迷惘,也有些惊疑不定,然后试探问,太平,你怎么啦?
也许您认错人了?我礼貌的出声询问。
他吓得立马甩掉我的手,脸色涨红,喃喃道,对不起。
很少见到能在街头摆摊却还那么容易脸红的人,我笑了,问,有人与我长得很像么?
他点点头说,我家的一个男孩与您长得一模一样。然后又觉得说错了话,急急摇头道,当然,我不是说您像男人,其实你们也只是五官很像,他肯定没有您的端庄大方。
我理解的点点头,选了一块素雅细密的麻布,买下,替着急的摊主解围。
走到街的尽头,我还是不安心。与我容貌相似之人,除了那人,还有谁?
我转身回到小摊,向摊主请教那个面貌与我相似之人的特征。
他露出愤愤的表情说,那个人呀,爱黏人,脾气又幼稚又懒,神经兮兮的,与姑娘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是眼拙了才认错的。
那人怎么可能黏人,那就定然不是了,我早料到将有失望的结果,也并未太伤心。那人怎么会住在如此平凡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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