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渡》第3章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以前听人说起,我还不信呢,如今不信都不成了……”陶叶回头一望,见是青娟那死鬼。这人!吓得她胆都裂了还“咯咯咯咯”没心没肺地笑,笑得就要瘫在她肩窝里了。陶叶多气——死青娟!硬硬拽她进来,又抛下她一个,叫也叫不应,还藏到暗处吓她。哦,对了,还害她摸到一条蛇!!多大的罪过啊!不能轻饶!就把刚才刹住没咬的那一口狠狠咬下去!咬得她哀哀叫唤,求告多时才松开口。“行啦,你咬也咬了,气也该消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手拖手朝外走。有个人伴在一旁还是好些的,心定了不少,加上方才那阵仗,大考暂时被驱出心去,陶叶于是有了余裕朝四围看,她看浮光细细,洒在树梢,看叶尖上沾的晨露圆圆胖胖,莹润可爱,听啾啾鸟鸣,听林子深处泉水潺潺,顺流汇聚,聚到西陵桥下再归进河中。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平静许多。两人一直走,走到朱雀东大街,说好快快回去温书的,青娟却被花花绿绿的小玩意晃花了眼,脚步挪得十分艰难,陶叶叹了口气,说道,“青娟,你看你的,我先回去了。”“不许!”青娟虎起脸来,整个人吊在她身上不让她走。“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嘛,逛都还未逛到算个数,叫什么散心?!”“……青娟……”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该怎么说?说她从今往后必定得次次拿第一,否则就要开了脸,穿嫁衣,坐乘轿,到元家去做新嫁娘?!这话说不得。说起来和听起来都似玩笑,想想吧,靖泰元家,陇西望族,门户深似海,多少年来只活在传说中,沉默地繁衍,沉默地壮大,声色不动,彷佛连人间烟火都不用食的。一道长长高高的院墙将元家与俗世隔开,墙外的人从未见过墙内人有凡人的响动,如凡人似的过活:娶新妇、添新丁、摆寿宴、理亲丧……,从没有过。这家居然还要娶妻的?!娶的还是百十里开外的桃叶渡上的小门户,染坊人家,鸡零狗碎,月月少盈余的陶家那样貌平平的独女。不要门当户对了?!不要容貌倾国了?!说出去谁信?!说不出口。于是只能耗着,耗了半天,两人各退一步,陶叶到朱雀东大街左面的牌楼下等着,青娟独个儿去逛,以半个钟点为限,半个钟点以后两人在牌楼下会面,一同回返。
今日恰好是逢三赶大集,朱雀东大街上人潮汹涌,一眼放过去,先看到卖野药的,再看到卖香包香叶香茶的,接着是卖各样小食的,还有杂耍的、唱小戏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样环境,自然不缺人拐子。陶叶在牌楼下立了不多会儿,已有两三拨人在她身边弯弯绕,有的还时不时拿眼溜她一溜,溜得她心里着慌,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退着退着退到人家屋檐下,那是个绸缎庄,门脸儿大,进出的都是有些身份的,那班“溜眉眼”的不敢太放肆。她轻吁一口气,打定主意,若是人家不赶,那她就先在这儿站下,反正这儿位置好,牌楼看得一清二楚,青娟来了也不至错过去。还真没人出来赶她,于是心也放下了,偷眼看了一看人家墙上挂的自鸣钟,离半个钟点还有好多时候,百无聊赖,就勾下头,聚起精神,想抠抠脑子,看看还记不记得今晨背过的课文,抠了半晌抠不出一个字,心里跟埋了根刺似的,扎得她思绪不宁,急。她一急眼神就发飘,飘着飘着人就呆了,眼睛盯在街面上,街面上各种样式的鞋来来去去,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一会儿黑一会儿紫,万花筒似的杂。
后来来了一双白色的鞋。顺着白色的鞋上去,应该是白色的袜,顺着白色的袜上去,应该是一尘不染的白衫,顺着一尘不染的白衫上去,应该是一张清俊的脸,这张脸终年少见日光,苍白、干净,甚至看得见暗青色的血管……
明明只看到一双白色的鞋而已,为何她会有这样完整的臆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深究不得,因那双白鞋已移到她跟前,两双鞋,两对脚,靠得极近,让人止不住怀疑,若是一抬头,两张脸会否贴在一起……
陶叶不敢动了。她怕这人是人拐子。以前听在染坊帮工的三阿娘说过,人拐子都邪,与他说一说话,或是叫他拍一拍,人就迷糊了,随他走到天涯去都不晓得。绝不能给他机会让他搭上话!主意一定,她就暗暗朝侧边挪了挪,好歹挪开些,不要近得那么吓人。谁知她挪,他也挪,步步紧逼,眼看着再有几步就到墙根那儿了,还朝哪儿挪?!陶叶低着头,暗自算计所有可能的遁逃路径。
“陶叶……”
有人喊她,声音盘旋在头顶,喊得她心肠一抽,鼻酸、想哭,有种感觉,她等这声喊等了好多好多年了……。来不及想他如何知道她名姓,他与她可有一面之缘,更来不及想这样碰巧的会面后头可曾藏了心机。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这股“熟”。
“陶叶,你都这么大了,前些年见你,你还绑着两只抓髻,如今……”
“我们、我们见过?”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面前果然是一张清俊的脸,这张脸果然如那长长的臆想中一般,苍白、干净、终年少见日光,暗青色的血管细细蜿蜒在鬓角。
“嗯,几年前,那时你才这么点儿,还没有布匹高”他笑,使手轻轻比划,“抱着匹豆青绢布随你阿爸来赶集,走到这里就走散了,你拖着布匹一路走一路哭……”
下面的不用说了,她想起来了,虽然岁月如洗,那些画面早已模糊不堪。是这样的场景,与今日总有八九分相似:她拖着布匹一路走一路哭,走到走不动了就缩在一家绸缎庄的门廊下,抽抽噎噎,豆青色的绢布摊在她脚边,已成了黑褐一团。她六神无主,又饿又怕,只敢盯着街面看,看鞋们来来往往,后来来了这样一双白色的鞋……。画面虽已失了细节,却有一个影像突出来,潜伏在记忆深处,留待今日将她唤醒。她看见了,那影像属于一个男子,他抱起她,拍哄她,拿来梅花样的点心给她吃……
“后来你阿爸找来了……”
后来阿爸找来了,看到的是抱着一匹豆青绢布睡得正香的小陶叶:小脸睡出两酡红,小手紧紧攥着一块梅花点心,小脚上走塌了帮的小绣鞋此时也归归整整的系了搭扣,环在脚踝上。阿爸想找出恩人,好好谢人家一场,谁想问了一圈不见知情的,天色又渐渐转暗,似有急雨,只好背上她,先回家去了。
多么奇怪,这件事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似戏,演的全是别人的喜怒哀乐,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却为何经他一说,记忆便一点一点发开,逼真得很,不由人不信。至少在陶叶这里,她就信了一半,身子也松下一半,刚想同他多聊几句,青娟急火火地奔这头来了,人越近声越大,“陶叶!!你想吓死我呀?!讲好了在牌楼下等的嘛!我快把奚城翻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话音未落,人已飘到跟前,一把拽起她,“走!再晚些学监要罚的!”“哎!!”有时她真脑青娟这“急惊风”的脾性——飞过来掠起人就走,全不管她有否与他人交谈,谈话是否正到关紧处,真正半点余地不留!
她都没来得及将那些缠在心底的疑问问出口,人就被青娟拽出几步开外去了。挣扎着,勉力回头望他一望,见他也笑微微地望着她。两人就这样错开,一个南,一个北,越离越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这样就分别,多不甘。陶叶心里打了一堆结,脚步也拖沓,青娟不满她这肉乎乎慢吞吞的磨蹭样,开口说她,“陶叶,你快当些!晚了学监罚扫庭院三天三夜都扫不完的!”“……”“陶叶!”抬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不见动静,眼神都滞住了,心不在焉哪!“哼,陶叶你成绩好,学监自然不会让你扫庭院,这活计多半是我揽了!瞧你自在的!不整治整治还了得?!”只见青娟将食指与中指弯成只老虎钳,探到陶叶的腰眼那儿用力一夹——“啊!疼!青娟!你做什么?!”“替你招魂啊!”“你!好!看我回敬你!”两人走在人烟稠密处还不敢有太大动作,就是你掐我一把我捏你一下,待进了校门,钻入一条林荫小道,顾忌便没了,追逐打闹,显足了这年岁女孩的天性,即便似陶叶这般害羞胆小,也会有一瞬的活泼在。活泼归活泼,打闹归打闹,大考还是“心腹大患”,乌云一般时时笼在这两人头上,哪里就能放开手脚玩呢?还是快快回宿舍里温功课才心安。
早上背课文,下午做算术,陶叶脑子不活,同样类型的题目,上回做错,细细研究过错处,可下回换个法子出出来,仍错,一错就乱,一乱就缠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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