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渡》第4章


早上背课文,下午做算术,陶叶脑子不活,同样类型的题目,上回做错,细细研究过错处,可下回换个法子出出来,仍错,一错就乱,一乱就缠住青娟要她讲题。青娟埋怨,“你喔!榆木疙瘩!唉,也不好说你,我与你是半斤对八两,我理数好,你文史好,我背书背不来,你算术怎么算都一塌糊涂……啧!老天爷怎不把我们凑成一个算了!”“牢骚少发,省些时间与我讲题还上算些!”“哼!”青娟气哼哼地摊开题本,提起笔演算,边演算边解析,讲到入味处,也能混出几分先生的架势。后来有人敲门,开开一看,见舍监站在门口,说,“李青娟,外找!”“谁呀?真是的!那么不会挑时候!”青娟咕咕哝哝,跳下床四处寻鞋,“快些!”舍监又催,催得她一阵忙乱,头尾不顾,趿拉着鞋一路小跑。“你的鞋扣脱啦!”陶叶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不见应,也是,人已掠到楼下了。这个青娟!陶叶摇了摇头,拾起被她甩到地上的演算本,自己依题推敲。推了两遍,有五分明白,正打算再看,窗下一阵闹,“小桃小桃!!”是青娟。探出头去问:“什么?”“你替我把桌上那本绿皮小本拿下来嘛!”“哦。”应了一声,开始找了。
绿皮小本……绿皮小本……嗯,是这个?
陶叶拿到窗边晃了晃,问,“是不是这个?”“对!你拿下来嘛!我里头夹了东西,不好扔的。”“哦。”“你快些!”
那就快些。陶叶抓起绿皮本子,有多快走多快,她知道青娟那急惊风的性子,慢了要挨她说的。“喏,本子。”两人一递一接,陶叶任务完成,打算上去接着钻题。“你等一下嘛,等我一起上去咯!”“……多久?”“我去送个笔记本,很快就回来的。你看,他人都等在那边啦!”她顺着青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侧影,斜倚在铁门旁,高、挺,很有些出挑。“肖飞戏!你要的英文笔记!”青娟挥手、跺脚,整个人舞得要飞起来一般,就为引那人过来自己好少跑几步路。陶叶怕见生人,一看那人迈开长腿走得飞快,不由自主的就想缩回宿舍去。青娟眼尖,不等她缩,一攥就攥紧她上衣下摆,“不许走!等我一起!”就这么一挣一攥的工夫,那人已到了两人面前了。“谢谢,七月十五‘盂兰盆会’到雍元来玩吧,我招待你。”道谢、寒暄,多少带点敷衍,几句以后话就扯到陶叶身上了。“这位是?”“嘿嘿,怎么?想认识啊?要介绍费!”青娟眉眼弯弯,狐狸似的嘻嘻笑。“好啊,到时送你十挑烟土做嫁妆!”“肖飞戏!”青娟弯弯的狐狸眼横了,牙一呲,手一点,说翻脸就翻脸。“逗你的,给,礼尚往来。”那人递上一只玉镯,绿汪汪的,看上去极讨喜。青娟接过,扮了几张鬼脸,一看就是心气顺了的。“这回该给我介绍了吧?”“哼,看在镯子的份儿上……”她手朝后一拽,拽出藏在她背后的陶叶,轻轻一推,从幕后推到台前,“陶叶,我们年级的高材生!肖飞戏,我表哥!”
“你好。”那人伸出左手欲与陶叶握。
“……”陶叶一开始两手紧紧巴住青娟的胳膊,后来看那伸过来的手悬空久了,好尴尬的,就飞快腾出一只,与他碰一碰,蜻蜓点水一般。
“啧啧!你看看你!跟要吃人似的!这么瞧人!”青娟咋舌。
也是,那人表面上看起来笑得暖暖的,温柔和煦,如初冬暖阳,一点不伤人,却有那么一瞬,细长的眼里会露出些藏不住的“光”,炽烈、放肆、辣过了头。
“你啊,嘴这么利,当心将来陈朗不要你。”
“肖飞戏!!小桃!我们走了!别叫这二世祖带累坏了你!”青娟性格带点男子气,凡事豪爽,小节不拘,但那是在没戳着她死穴之前。戳着“陈朗”,她一眨眼工夫就给你还原成个小女子,比小人还难养。
越难养就越有人喜欢撩拨,“等等,至宝斋的红豆糕……你不要啦?”,撩拨完以后再用另个死穴来填补。“……拿来!”青娟板着脸,伸长了手要他给。拿到以后就拆,“小桃,吃!吃不垮这暴发户就不回去了!”陶叶被她硬塞了一块到嘴里,措不及防,差点哽住。两人心思都在“吃”上,反倒给了那人机会。他凑近了陶叶,轻轻说了一句:“你家住桃叶渡?那离雍元不远啊,我们五原山的山木花挺有名的,这几天开得正盛,有空过来看看?”“……”陶叶匆匆瞥了他一眼,又匆匆埋下去,摇了摇头。那人还想说些什么,青娟横插一杆子道:“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桃,走!温书去!”
就走了。那人也不恼。机会多的是嘛。
后来常常能在学校里碰见他。隔了一扇铁门——这学校虽则是男女合校,但仍是分开上课、分开管理的,男子宿舍在左,女子宿舍在右,中间一道高墙,高墙中部留了道镂空铁门,说是方便两边教师往来。这隔了铁门的偶遇,若是青娟在,必定有一场口水仗;若是青娟不在,两边点点头就过去了。话虽未说,可架不住次数多,时间一长,有了些亲切感,陶叶有时也能和他说上两句。那人还是笑得暖暖的,不过火候难控,有时不免“热”得过了火,陶叶心里瑟缩,多半会找个借口急匆匆走脱去,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不尴不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三、
转眼便是六月底,大考到了。陶叶自考前一天起就开始不舒服,头晕的厉害,手上拿着书却怎么也塞不进去,弄急了,脸都白惨惨的。青娟劝她,“小桃,不舒服就歇歇,不就是个大考么?!犯得着豁出命去?!”陶叶叹了口气,出宿舍打了盆凉水敷敷脸,又看上了。“你喔!也学学人家赵樱桃嘛!人家根本不拿大考当回事!上这学就是玩玩,图个新鲜,挂个新派摩登的名而已,时候一到,准备嫁人!哪有那么多可想的!”
话是无心话,只是在陶叶那儿,怕是要想得深了。想得深了,心就伤了,一张脸白得没了人色。青娟见她跟被什么催逼着朝前赶似的,苦成那样,心里很不自在——是,她晓得,她都晓得,陶叶爱读书,不爱嫁人,可情势就是这般样,由不得人挑。赵樱桃是、她是、将来陶叶怕也一样。若是生赶死赶最后也不过是一样结果,赶那么勤做什么呢?
青娟这样想自有她的道理。先看看这学校的境况吧——论起初始,不过是个天主教会办的学堂,专收女童,带点儿接济性质,一般家庭用不了几个钱就能上,说起来么,也就是个小打小闹的模样。后来名气盛了、人多了,亏空越来越大,不得已转手出去,由女校变成男女合校。变了以后来读的人也就变了,净是些出来混时髦的公子小姐!还有多少人真把读书当回事儿?!
小桃脑筋太死了!青娟心里暗叹。劝是劝不出结果的,还不如替她预备些“十滴水”绿豆汤之类的,醒醒脑降降火,免得明日一上考场就晕。
那就去预备。青娟捧着个小瓦盅转出去,一刻钟后又转回来,进门就大声咋呼,“小桃!哈哈!快来喝绿豆汤!还有梅花糕、红豆糕、千层卷……喔,对了,还有水果!快来搭把手!要掉下来啦!”陶叶赶忙放下书去接应她。两人抱书的抱书、清桌的清桌,乱了一阵后总算安定了。再看那书桌,早叫那些花花绿绿的吃食填满了。“青娟,买这么多一天哪里吃得完?!吃不完不就浪费了?!”“嘿嘿,没事儿!这些啊,都是我从肖飞戏那儿诈来的!自己没花一分钱!快快快,去洗手,这绿豆汤温温的,现在喝刚好!配上红豆糕,神仙都没这么美!”得了便宜的青娟笑得大开花,卖乖卖得好巧。“……青娟,这样……不大好吧……”“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吃不完拿点儿给隔邻吃嘛!再说了,肖飞戏这样的二世祖,不诈白不诈,他钱多的是,几辈子花不完!”“……”陶叶不好说什么了。人家是表兄妹,这样来往也属寻常么。青娟卖乖卖得意犹未尽,还在叽叽咕咕,“靖泰元家、田独龙家、荇口吴家、雍元肖家,啧啧!这四大家就把咱这地方的钱圈去大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不说了,吃!一吃解千愁!”
这四大家,陶叶以前只听过市井传言,是不上心的那种听,左耳进右耳出,过了就算。也是,高门大户的纸醉金迷与穷家小户的流水日子能有什么关联?还不是听听就罢。不过,现在青娟在身边叨叨多了,对这雍元肖家,陶叶也知些根底,再兑上以前听过的左道消息,肖家的样子渐渐脱了坯、成了形——它是四大家中最后蹿起来的一家,算算首尾,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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