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千年》第32章

被那狂肆的笑声震动，镜面一时波光零碎，渐渐消匿了影像。
这里仍是不变的繁花争艳，虽有明媚天色的衬托，依旧敌不过其间美妇的一个秀眉微颦。
猛地收回被刺破的指尖，她紧紧盯着自己雪白肌肤上凝固的樱红一点，沉思良久。悠悠叹息，她习惯性地将目光投注在宏伟庄严的圣殿上。
明明是如此接近呵，为何仍是茫远得无法企及？
“小蝶，为什么？”为什么她已这般努力了，却仍是改变不了那既定的命运？
“唉，你不该回来的啊。小蝶，我只是……”
华光流转的耀眼圣殿里，一个伟岸的身影面对着色泽黯淡的凝华珠负手而立，俊朗的眸里写满了无言的透彻。
“唉，宇轩，你就这么想要那个吗？还是你……”
他用力阖上眼，原本严厉的眉峰只余下死死拧起后的无奈。
那孩子心中的恨，该是更炽烈了吧。可是处在如今的境地，他又还能怎样呢？
“羽舞，……我究竟该做些什么啊？”
凝华珠的中心忽有亮光一闪，转瞬即逝，恍如幻觉。
惟有那男子依旧寂寞独立，狭长而孤单的身影仿佛某种隐喻。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纯净白光，夺目的亮度，却是冷得刺骨。
一名长相秀美的黑眸女子懒懒地倚着走廊上暗红的柱子，却蓦地仰头迎上那光亮不容逼视的出生地。
此时的她，只是需要一个流泪的借口。
艰难地嗫嚅，她的声音如此压抑，竟是美得动人心魄：“……宇……轩……”
终于。她轻轻阖上眼，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两弯清凉的咸湿液体，自她稍稍上挑的眼角蜿蜒而下。
紫阳山。
仍是一如往昔的清寂冷淡，始终处在一个被神无视的角落。
娟秀美丽的女子莲步轻移，悠然步入这处充满难舍回忆的温暖山洞。
这是她们曾经的家。记录着她们的胡闹，别扭，释然，无忧，天真，羁绊，执着。如此丰盛的曾经，即使空白了五千年，依然轻易就牵动了她的心弦。
真想知道她环视着这山洞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扫过空荡透亮的水晶棺，她的视线胶着在那片不应存在的火红枫叶上。
挑战吗？呵，你该是很生气吧。气我的欺骗，气我的狠绝，还是气我扼杀了你可爱的天真？
不过，如果你知道我现在在那个女神身边，你那绝美的金色瞳眸，又将流露出什么样的情愫呢？
真是期待呢。
她优雅地扬手，隔空取了那片鲜亮灼目的叶，笑容灿烂而纯粹。
“小蝶。欢迎回来。”
地府。皈魂城。
“终于要开始了吗？”
那个始终陷于阴影中的男子淡淡开口，事不关己的平稳语调。
“终于说话了吗？”
不远处温和俊雅的男子动了动，掀开眼看他，语带笑意。
出自阴暗的视线凛冽直接，只一下，便淡然撤开。
“我又不是哑巴。只是懒得说而已。”
温俊男子敛了笑，目光茫远：“唔。那个女神，神眼中的女神。她等得太久了，是该有个了结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温俊男子再次开了口：“喂，你会不会觉得不值？对你的刑罚可是永世被困在这儿啊，你就这样甘愿吗？”
“啧。”他轻啐，“你还不是一样。而且还是为了那个可怕的女神。我可只是尽忠而已。”
那男子突然笑了起来，是与眼下情境异常突兀的爽朗：“哈哈！是啊，我怎么都没注意到呢？”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一切又恢复了看似了无尽头的平静。
然而，那些细微的改变早在不知不觉间已深入了骨髓，随着不断新生的血液顽固地流淌。而此时的平静亦不过是为彼时的爆发积聚力量，只为了那一刹那的绚烂夺目。
在巨大的命运之轮面前，我们不过是些蝼蚁，渺小到可笑。
即使如此，亦是可以改变的吧。
纵然微小到不易察觉，但只要不断聚集，那种改变也会拥有颠覆庞大命运的力量吧。
可那，已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故事了。
此时的我，不过是腻在宇轩怀里，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梦罢。
番外篇　海棠泪（上）
“这么说，他还是不肯离开吗？”
星星点点的清透光芒洒落在柔嫩的花瓣上，激起层层迷幻的粉泽氤氲，溅出阵阵魅惑的暗香浮动，更衬得流连其间的纤手细致如画。
“是的。贵妃殿下。”恭立一旁的男子微微低头，却掩不住周身散发的冷肃之气。
花丛中纤细绝美的女子稍一颔首，霎时风情流转，令蝶也屏息。
然而，她柔美的眉却是不由紧蹙：“何必如此执着？唉，无尘，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恍惚间眼前又现出那张不曾褪色的淡定容颜，她不禁幽幽叹息。
他似乎总是那般的从容不迫，即使面对着轻易扭曲自己命运的她。如此的无畏及坚定，就连那些自视甚高的上界神人也该是不得不叹服吧。无怪乎在面对他时，她心中往往生出“暴殄天物”之感。
可是，如今他竟决绝地选择长留地府，难道仅是为了那短短不过数十年的微薄记忆吗？
放任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她缓缓阖上浅碧的眸：“那么，圣殿那边的情况怎样？”
算了，就随他去罢。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面对，而这，容不得分毫差池。
“三百年一次的沐霖会就快到了，莫言神官正领着各位女史忙于大堆繁琐的准备工作。后宫里的嫔妃们非常关注此次盛会，在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的举动。据说，”男子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神帝有意在会上定出继任太子的候选。”
呵，沉默了这么久，他也终于打算行动了吗？
女子优雅地扬头，唇上挂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错的消息。为了这个开始，我已经付出了太多的等待。辛苦你了，蓝蝠。”
蓝蝠却是踯躅，本已半弓的身子突兀地停滞，带着欲言又止的不决。
“还有什么事吗？”女子疑惑地回眸，敏锐地捕捉到他指节的用力。
蓝蝠深深吸气，不卑不亢的语调中夹着些微喑哑：“寒箫殿下，……沐霖会的时候他会过来，和灵筠储妃一起。他说想见见蝶小姐。”
女子略一怔愣，旋而将目光投注到不远处一树纷繁热闹的海棠花上，唇角却牵得几分生硬。
“难得啊。待会儿你吩咐下去，叫几个侍女把他们住的屋子整理出来，记得熏上他最喜欢的凝亦香。再来，要专门指派一名灵巧的御女，方便照顾好灵筠。”
她的音色是一贯的轻婉灵动，不含丝毫杂质，亦辨不出情绪的起伏。
蓝蝠暗暗松了口气，揖身告退：“是。水月贵妃。”
直至男子清寂昂藏的身影从视野中彻底抽离，孟水月才渐渐敛去淡笑，一并敛去了唇上的娇艳色泽。
小蝶啊，自上一次见面已是隔了二百九十年罢。
犹记得当初被送到自己怀里时，她还是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娃儿，瑟瑟的微颤叫她心疼得几乎不忍放手。然而亦是不得不放，不得不狠下心来将她置于那个遗世独立的紫阳山，只因这神界中有太多冷峻的目光，有太多的暗箭难防。
可抛开这一切，最令她迷醉的美景，仍是小蝶那双清透闪亮的眸。顾盼间仿佛能耀出光晕的绝美瞳眸，不知拥有着它们的女娃儿现在竟是何种模样了。
呵，她实在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啊。多年来虽有远远观望，却终不能给予她一丝一毫的温暖。
她，会恨她吗？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是那样地期待着，期待能再见到她最重要的女儿。
凝视着指尖一只微震着翅膀的蝶，她笑得异常温柔。
尽管在那个小生命出世之前，她甚至从未想过除了自己誓要守护的弟弟寒箫以外，这世上竟还能有这般牵动她心绪的存在。
“……杏儿……杏儿！快看！我刚用法力练化的！是不是很漂亮啊？”轻灵盎然的嗓音突然闯入，生生搅乱了水镜中原本安然的繁华景象。
静立于前的女子叹口气，无奈地转身：“小蝶，不是说过了吗？不要随便用你的法力。虽然这儿是在神界边缘，但你那种异常的力也极有可能引起上神的注意。”
“知道了，我下次不敢了嘛。”吐吐舌头，绝美出尘的女子更显娇俏，兴奋地高举起一支莹白玉簪，“先看这个！是不是很漂亮？我刚用山崖上一树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练化的。它们开得很热闹呢。”
面容秀雅的女子再次无力地摇头，伸手揉揉隐隐作疼的额际。热闹还这么随便地将之物化？难道她从来都没想过那也是一种生命吗？
有时候实在很怀疑她真的是禁忌之子吗？按道理说，有一半人类血统的禁忌之子往往也习承了人的善感，对周遭的柔弱生命抱有过多的怜悯。而小蝶似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常常不经意间便轻易泯灭了一个生命。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