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千年》第33章

这并不是说她嗜杀成性，她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意愿，忠实于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顾忌。就某些方面来说，她是个非常天真的人。可也正因着这种毫无约束的天真，更突显出她不留余地的残忍。
天真地残忍着。
这是她唯一能给出的评价。但似乎亦很容易快乐呢。
“耶，你在做什么？”被眼前突然放大的娇美笑颜拉回了思绪，杏儿条件反射地伸手探向发间的异样触感。
“是水玉噢。凉凉的，是不是？”小蝶微微眯眼，轻轻拨动着自玉花丛中垂下的几个玲珑骨朵儿，玉石相击，音色自是格外美妙，“杏儿，我们都三百岁了呢。”
杏儿一怔，抬眼探入她蓦然沉寂的眸里。淡金的灿然，仿若平静海面上缓缓浮出的朝阳，无言地容纳下无边无际的暗涛汹涌。
心中莫名的悸动让她手心微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所以，这是给你的成年礼物噢。”小蝶漾起一弯璀璨的笑容，皓腕神秘一翻，变出另一支样式几乎一致的玉簪。除却它润泽底色中参杂的丝丝血色。
那般艳丽夺目的决然色泽，不知为何到了小蝶手中竟是意外的和谐。让她不由得想象衬着小蝶紫罗兰色的飘逸长发，它该是如何的慑人心魂。
“看，这是我的。我们就戴上这个去参加沐霖会好了。呵呵，是不是很好看啊？”
以指尖绕动色泽偏粉的花骨朵儿，杏儿的眼神显得有些飘忽：“‘断肠红’。这种花在人界的名字。”
“‘断肠红’？……‘断肠’……唔？”小蝶沉吟着，金色的眸子染上一层微润的光晕。
“那个没什么特别意义啦。只是名字而已。”以为她为这伤感的名字所触动，杏儿柔笑着轻声安慰，“其实它也叫‘秋海棠’，在人界是很受盛赞的美丽花儿。‘初如胭脂点点，及开，则渐成缬晕明霞，落则有若宿妆淡粉’，很贴切的形容吧？”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蝶忍不住发问：“可是我还是不太懂呢。‘断肠’是指肠子断掉吗？怎么那些人类认为这花像那么恶心的东西吗？好矛盾。”
失败。杏儿无力地耷拉下脑袋。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感情白痴。世人皆能意会的感性词汇，到了她眼里也只能这样没情趣的实物化了。
算了，就当是对牛弹琴好了。本来也不该太高估她的。
“那个，所以我就说了。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别再想了。”牵起她细软的小手，杏儿只想赶紧打断她的诡异想法，“我们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先去试试吧。”
小蝶却并未响应，呆立着以垂落的长发掩起眸光，紧紧回握住杏儿的手。
“……小蝶，怎么了吗？”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杏儿不由得心中一紧。
“杏儿，你说她……贵妃殿下她会喜欢我吗……”光彩流溢的金色眸子里尽是不安的惶惑，令人心疼的美好。
杏儿凝视她半晌，缓缓勾出一抹温柔浅笑：“会的。一定会的。你是她与她所爱的人生的小孩啊。是她幸福的见证。”
“幸……福……”如同被催眠般，小蝶幽幽重复着，眼中已是一汪醉人的水光。
“对啊。她一定也很期待和你见面的。说不定还正担心着跟你一样的问题呢。”细软柔和的嗓音如风轻拂，却隐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一举扫去了她心中的担忧。
卸下手上的力道，小蝶猛地扬头，再使劲儿点下，唇间原本瑟缩的笑意已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恍若刹那盛放的一树海棠，让她几乎移不开视线的迷醉。
这般的美好呵，难怪甫一见面便让她甘心沦陷。
“可是，‘幸福’到底是什么啊？以前好像也有听你讲过，当时你也是这副奇怪的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小蝶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莫名失神，“是可以吃的东西吗？”
“不是。”杏儿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挫败地拉下她的手，“不过，你以后总会懂的。”
“好像很有趣呢！我不想等以后，你就先告诉我嘛！”
“不行！说了就没趣了。你还是慢慢等吧。”
“杏儿，说啦！说啦——”
“……”
沐霖会，神界三百年一次的盛会，亦是为新成年之神祈福的神圣仪式。
大会当日，众神将集聚于圣殿之上，透过水镜见证各新神在天池中接受圣光的洗礼。
圣光，由历任莫言神官以秘术自神界至宝——凝华珠中取得，交由离宫十圣女守护净化，具有引发潜在神力，并赋予新生之力的神奇功用。
也就是说，神人所拥有的不灭灵魂便是拜此所赐。
又由于圣光能辨出各新神潜在的神力底限，大权在握的上神们也异常关注仪式的进行。因其不仅能对威胁自己权力的存在提早提防，更能借此吸收能力强大的新神为己所用，进一步巩固已有势力。
及至神帝后宫，这又成了嫔妃们明争暗斗的不二场所。尤其在继任太子之位悬置已久的当下，拥有子嗣的嫔妃们无不希望各自的皇子展现出凌驾于其他皇子之上的神力，既添自己颜上光彩，更能在神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不啻于向太子宝座迈出了一大步。
也因此，后宫里的众女神全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浮夸其皇子的神力。练化千年灵芝令其子服食，命心腹将深厚法力输予其子之身早已不是什么奇闻，更有甚者上天入地，寻得三界异宝值于其子体内，只为他们能在天池中显出惊世之力。
虽仅是一时之功效，亦足以令她们倍感荣耀。
正因为这点，杏儿并不是很担心小蝶超乎寻常的神力会曝光。不过，凡事仍是谨慎的好。
“紫阳山赵杏儿，神力，中等上二。”
伴着清寂无波的嗓音，杏儿悠闲地步出天池，唯一的反应也仅是不置一词地轻挑眉。重新整整自己颜上所覆的薄纱，她早已习惯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离。
那面纱，是禁忌之子的独特标识，也是对其低贱身份的警戒。
不着痕迹地轻碰身旁的小蝶，她以仙术传音入耳：“接受圣光沐浴的时候，体内会有种奇异的热流聚起。注意不要任之喷发，以你的神力将它们压制住，只象征性地逸出少许。另外，他们会在你头上悬一汪圣水，以它的蒸发量测定你的神力值。可以的话，你最好保证那里面的圣水一滴不少。”
眨眨眼，小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一位，紫阳山孟蝶。”司记以传音术扩大音量，冷然唤到。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轻覆上小蝶曝露在外的金色瞳眸，杏儿轻一挥手，以隔世决封闭了周遭新神的轻蔑议论。
圣殿上，众神分散了立在一面巨大的水镜前，皆专注于其间的光影变换。偶有神人低声交谈两句，随后又或点头或摇头地各自调回了视线。
“叮当——叮当——”
伴着玉石相击的轻灵音律，一名着一袭素雅白裙的妙曼女子出现在镜中。随着女子的莲步轻移，裙摆如游鱼般绕着她美好的脚踝来回摇荡。雾白的色泽如梦如幻，一点点弥散开来，直至侵占了整个镜面。
原本还一脸等着看好戏表情的众神不由愣住，旋即爆发出一阵压制不住的哗然，只道是某位上神为免出丑而刻意为之。
视线如箭般齐齐射出，直指神帝旁娴静的绝美女子。然而碍于其尊贵身份，竟也无神敢站出质询。
“蓝蝠，看到了吗？”端坐殿上的水月优雅地举起茶盏，以碗盖轻轻拨开浮叶。
“是的。贵妃殿下。”随侍在侧的沉默男子微微倾身，眸光深邃。
轻啐一口碧水，顿时淡香四溢，回味无穷。
好茶。她头也不抬，沉声道：“去吧。”
“是。”
“孟蝶，除去你的面纱。”清冷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小蝶疑惑地抬头，刚好撞上身旁司记厌恶的目光。
“神官大人，这……”
立在池中的清瘦男子冷冷一挥手，压住一片欲扬的惊疑低语。
“把你的面纱除去。”凛冽的目光再一次扫向小蝶，终于得到满意的回应，却也因此引发另一场喧哗。
“天，……水月贵妃！”
“那种眸色，那是受诅咒的禁忌之子才可能有的！”
“不，不，绝不能用圣光为这样的存在祈福！会有灾祸的！”
清寂无波的语调再一次高扬，轻松扫平了一切质疑：“护隐，将圣水呈上来。”
“是。”
同样无欲无求的淡然嗓音想起，来自神官身后围站成半弧状的十圣女。
左手食指套指环的女子上前一步，扬臂启唇，悠悠的吟唱如光般缓缓聚集，在小蝶头上凝成一片闪烁的水波，晃出圈圈涟漪。
不等她从眼前的摄魂美景中回过神来，清冷的声音已再次响起：“护瞑，御华瓶。”
“是。”
这次出来的是右手拇指套指环的女子，她双手高高托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鹅颈瓶。其中隐约显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