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第26章


“前太子顺利登基,前皇后尊为皇太后,至此,这场长达二三十年的宫闱权谋斗争落下帷幕。然而,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说到此处,华太后神色宁静,“这一夜,百余人命丧皇城,无一余孽逃走。整个西殿,都是血,帷幔上血迹斑斑,宫砖上肆意流淌,一直流到大殿外的玉阶上……那些文武大臣,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半句。”
她猝然阴森地盯着宁歌,“你知道吗?皇后只剩最后一口气,咬牙对前皇后说:‘我恨,我恨当时心软,斩草不除根,我告诉你,若要将这个皇城踏在脚下,就要将男人踏在脚下,就要永绝后患!’”
宁歌从未见过母后这般表情,凤眸尖利,脸上焕发出一种吞噬万物的狠光。她问道:“那贵妃果真下毒害死陛下么?”
其实,她心中雪亮,陛下是明帝,皇后是华皇后,贵妃是文贵妃,那年仅七岁的小公主,便是自己。太师,便是章皇后、章淮谦的父亲章稳。
华太后颔首,“只要陛下一死,这天下就是国丈的天下,太子只不过是傀儡而已。皇儿,你要明白,在皇室天家,没有夫妻,没有父母子女,没有兄弟姊妹,只有君臣,只有猜忌,只有残酷无情的争斗,只有你死我活。”
宁歌深深一震,久久回味,无法回神。洛阳皇城历经数百年风风雨雨,依然如山巍巍耸峙,然而,锦绣凤凰只是一个辛酸而苍凉的传说,繁华梦阙只是一座寂寞而阴森的坟墓,宫闱血雨,朝堂腥风,郁积多少不散的冤魂怨鬼,埋藏多少不甘的怨气哀叹。
良久,她蹙眉问道:“母后,儿臣年幼的时候,父皇抱过我么?”
华太后微有一怔,须臾才道:“你父皇,没有抱过你……他不喜欢女孩儿。”
怪不得,每次见到父皇,他嘴角处的淡淡笑意总会倏忽消失,他总是漠漠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一个不识之人。在宁歌的幼年记忆中,父皇似乎从未笑过,那张俊美的脸孔就像千年寒冰,散发着不绝的寒气。
华太后拍拍女儿的细肩,灼灼盯着她,“皇儿,记住母后今晚说过的话,永远记在心里。”
宁歌垂首,轻声问:“萧顶添必须死吗?”
华太后转身离去,“夜深了,早些回殿。”
门扇应声而开,宁歌望着母后迈出大殿,寒风掠起她的袍裾,尤显背影孤单而疲倦。她有些不忍出口,却终是倔犟地喊道:“儿臣谢过母后教诲,萧顶添绝不能死!”
文帝梓宫入葬泰陵,颁布哀诏于四境。与此同时,新君登基圣诏达之四海。
守灵最后一日,北风哀号。未时三刻,皇家殡丧仪仗开拔回京,白绫黑幔飘然远去,宁歌望着章皇后的凤驾在丧乐中渐行渐远,她悲戚的面容隐然浮在眼底。
八名侍卫候在白杨道旁,绫子环顾四周,只觉阴风凛冽孤鸣悲伤,煞是悚人,不由涩然问道:“公主为何不回京?”
宁歌神色淡淡,“我在等人。”
绫子望望天色,灰云低垂,遒劲枝干在风中簌簌抖动,“那何时回京?天色不早了……”
宁歌瞥她一眼,“你急什么?”
绫子碰上公主悠缓而严厉的目光,慌忙垂首:“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担心误了回京的时辰。”
马蹄声隐隐传来,自白杨大道的另一端由远而近。当即,八名侍卫宝剑出鞘,严阵以待,面色冷肃。宁歌挥手,漠然道:“绫子,你和他们退至一旁。”
绫子着急道:“公主,让小的留下来吧……”
宁歌横来幽幽一眼,不怒自威,绫子无端骇然,乖乖地退下。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阙 怀沙断流水(7)
马上男子玄白素服,纯黑斗篷披身,面容苍白,风仪萧索。身后两位侍从紧紧跟随,其中一人怀抱一把古琴。他跃身下马,行至公主跟前,略略欠身:“臣参见公主,让公主久候,臣罪该万死……”
宁歌认得那古琴正是皇兄至爱的断纹古琴,未料竟已转赠于他。她转身望向别处,螓首微扬,“不必多礼了,侯爷有何要事,直说吧。”
正是南安侯萧顶添。他忽然屈身下跪,“陛下驾崩,是臣之过,臣万死……难以谢罪……”
语声哀伤而悲怆,令人动容。泰陵位处洛阳西北,古木环绕,冷风呜咽,仿佛夜半小兽的悲鸣,令人惊悚。若要追究过错,宁歌亦有过错,若非答应萧顶添,皇兄便不会无辜中毒丧命了吧。然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宁歌曼声道:“侯爷就为这事么?”
萧顶添起身,望了一眼候在远处的八名侍卫,目光清湛,“公主应该明白,太后定然不会饶臣一命,恳请公主为臣安排。”
宁歌冷然望他,“你想如何?”
青丝乱飞,雪白斗篷迎风飘荡,若飞雪拢袖。萧顶添微有失神,旋即脸色冷凝,“臣恳请公主掩护臣离开洛阳。”
宁歌心神一凛:他想逃离洛阳?
假若帮他逃出洛阳,无异于放虎归山。建康仍有数万大军,江南仍是富庶繁华,只要萧顶添现身建康,难保南北再次分裂烽烟再起,母后辛苦开创的皇图帝业将会毁于一旦。而自己,便是千古罪人。
宁歌横眉嫣笑,“侯爷想要去哪里?建康?还是……”
萧顶添镇定答道:“臣只想隐居世外,抚琴弄月,与花草为伴,与风露携手,山高水长,桃花明月。”
宁歌肃然盯着他,“侯爷果真心向明月?”
眸光灼热而冷冽,仿有*交织。萧顶添禁不住惧然,慌忙于嘴角处浮出凄笑掩饰,“臣只合诗赋琴曲,煌煌朝堂,华丽宫阙,并非臣之所好,万里山河更非臣这双抚琴的手能够治理的。”
宁歌缓缓问道:“侯爷心意已决?”
萧顶添郑重颔首,“是,公主不信么?”
宁歌讥讽一笑,“并非不信,只是……我为何帮你?”
萧顶添仿佛早已料定她会这么问,面色沉静如水,“如果臣果真离开洛阳,定将当年侍从的去向告知公主。”
宁歌黛眉微挑,“距广林苑行猎已有不短时日,侯爷是否应该践诺?”
萧顶添有恃无恐道:“公主恕罪,如今臣只有以这个经年往事求得公主垂怜,若公主不答应,臣自当不会强求。”
宁歌暗自咬牙,傲然举步,“侯爷失信于人,此事不必再提。”
见她恼怒欲走,萧顶添微有急色,“公主不想知道当年侍从的去向了么?”
宁歌稍稍迟疑,终是没有回首。执辔控缰,正要驱马前行,却有苍凉琴音随风荡来。她掉转骏马,凝眸望去泰陵雕门前,萧顶添独立于风中,北风浩荡,纯黑斗篷如旌旄飘旋,素冠单薄,发如染墨,飞扬猎猎,犹如一簇黑色的火焰。
断纹古琴置于台几上,冰弦拨动,流泻出辽远高旷的音律,正是一阕绝命辞《怀沙》。除却愤慨,唯有刻骨的清寂与萧瑟,宫商渐高、渐急,仿若万里长风的悲凉,好似狼烟烽火的肃杀……浓浓的哀戚悲悯,与惺惺相惜!
一曲罢了,余音震荡,随风消逝,尘归尘,土归土,再无留恋。
一滴泪落,宁歌决然回首,策马前行。忽然又有沉郁悲旷的琴音飘来,是酒至酣处半癫半狂半痴的《酒狂》。
哀郢绝高山,怀沙断流水,酒狂不复人间。
飞雪簌簌飘落,天地间寒气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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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怀沙》作于屈原临死前,一般认为是诗人的绝命辞。对诗题“怀沙”,历代颇有歧见。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以为是“怀抱沙石以自沉”。汪瑗《楚辞集解》认为:“怀者,感也。沙,指长沙。”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持相同见解:“曰怀沙者,盖寓怀其地(指长沙),欲往而就死焉耳。”从诗章本身内容情感和《史记》所载屈原身世经历看,“怀沙”指“怀抱沙石以自沉”的可信性应该更大些。文中引用两段郭沫若意为:抑制着心中的愤恨,须求得自己的坚强。就遭祸我也不悔改,要为后人留下榜样。像贪路赶掉了站口,已到了日落黄昏时候。姑且吐出我的悲哀,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②梓宫,意指皇帝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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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阙 西北啼塞寒(1)
少帝登基大典定于正月二十,改元太和元年。
然而,宁烨并没有步上太极殿成为一抹尊贵而空洞的影子。
登基大典前夕,章皇后携着七岁的儿子来到凌霄殿。宁烨拜见太后之后,安静地站于一侧,面目秀美,目光低垂。而宁歌应章皇后前来,作为见证。
章皇后伏身叩拜,“回禀母后,烨儿尚幼,并无帝王之威与明断之智,恳请母后另立明君。”
华太后未料到儿媳竟有此番心思,怒道:“诏书已下,岂容随意更改?”
章皇后并无畏惧,垂首道:“母后容禀,烨儿从小体弱多病,在母后关心与陛下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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