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无道》第2章


景非鸾坐回桌前,闭起眼再度拨弦,那琴声比方才澎湃许多。
想起颜傅当初凭一人之力勇夺文武双科状元,在金銮殿听封之时的大言不馋,敢当著满朝百官之面,暗指他是个庸碌之主。虽然一身白衣胜雪,在君王膝下却不卑不亢,明明是跪在殿下的人,却犹如站在让人仰望的高处。
“!”一声,弦倏地断了,殷红渐渐渗出,沿著修长的指节流淌。一道黑影极快的窜到景非鸾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捧起他的手,然後撕下了一块衣布。
“殿下,你又何苦一定要得到颜傅?”炎毅边帮他包扎著伤口边道。
“哼,得到他?孤只是想玷污他而已。”景非鸾说。
怎会有如此傲然高雅之人,像是一道清泉不沾尘埃,幽幽的流淌在这个俗世中,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红梁绿瓦的望月亭里,一盘厮杀得难分难解的残局,和两杯清香四溢的美酒。亭子架在碧水之上,由一条曲折的廊桥连接著,微微低头,便能看到那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穿梭嬉戏。
“想不到真如外界所传,师兄果真得到帝王的恩宠,这麽一座偌大的府邸竟然在三个月之内完工。”青衫男人举起杯说。
颜傅苦笑了下:“想不到连师弟你也如此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今日的恩宠也许便是明日的横祸。”
“言之有理,我有要事缠身,过几日便离开都城,师兄一切要多加小心,需知道当今君主喜怒无常,且又偏好男风,这次师兄一朝上殿便被封为三品侍郎,恐怕会树大招风。”男子担忧地看著他。
“命也,劫也,如今我是深陷泥潭,身不由己。”颜傅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青杉男人幽幽叹了口气,曾是多年同窗,他太了解颜傅一心报国的志气,可偏偏当今帝王,昏庸无道反复无常,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好友进退两难。
“罢了罢了,今日我们难得相聚,不谈那些恼人之事,只说风花雪月。”颜傅又倒上一杯。
“好,干了。”男子举起杯敬了下。
日落西斜,颜傅目送著师弟兼好友远去,百般滋味在心头。
第二章
他当初也曾如郝赫般自由自在,随风漂泊,但终是不忍见到炎国正一日不如一日的衰退,便放下自由考取功名。没想到初次上殿听封,便被景非鸾册为三品侍郎,出呼所有人的意料,但满朝文武那时看他的眼光,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促狭。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三品侍郎这个职位只是负责些闲杂的内务,位虽高却无任何实权。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但颜傅还打听到,景非鸾亲政这四年来,三品侍郎这个位置换过六任,每一任都是俊美非凡的男子。
虽然颜傅三十而立,相貌也只能算清秀,但这一打听,他便知道出事了。
竟不知不觉,惹上了至高无上的君王。
正殿上,景非鸾托著头,斜斜地靠在背椅上,一脸不耐地听著堂下大臣们的启奏。白色王袍翻著银领,一头青丝随意地披在耳後,绣著繁花的锦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著拍子,仿佛眼前庄严的早朝对他来说像是一台戏班子。
“众卿家还有事要奏麽?”景非鸾问。
无聊地伸了个懒腰,再打了个哈欠,殿下满朝文武看在眼里,无一人敢面露异色,众人纷纷垂下头不语。
“大王,臣有事请奏。”这时年迈的礼国监出列,沈声说道:“自古以开天以来,日月交替阴阳相生,此乃是千古不变的定律,请大王雨露共沾广施恩宠,为我大炎王朝尽早诞下太子,并且开枝散叶。”
“哦?卿的意思是指责孤施恩不匀了?”景非鸾看著他。
礼国监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硬著头皮道:“微臣不敢,只是想请问大王亲政四年以来,为何从不踏入幽兰宫一步,而夜夜都在雅竹宫流连?”
炎国的风俗允许男男之间成亲,身为举国表率的君王,自然纳有不少男妃。而後宫之中又分出两个别宫,女妃皆入住幽兰,男妃皆在雅竹,为了防止妃子之间私通,所以後宫之中的门禁极严。
“呵…礼国监真是一片忠心,连孤每夜去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景非鸾笑吟吟地道,满朝的大臣却打了个冷颤,他又说:“来人,将礼国监的顶戴摘去,打入天牢,明日午时三刻问斩。”
殿下所有人立即跪下,垂著头不敢言语,按照以往的经验,任何求情的人一律是同罪论处。只有颜傅一人,在淡蓝色的官袍下握紧了拳头,想找机会为礼国监开脱。
“你们的耳朵都长来干什麽的?”景非鸾冷冷地扫了殿下那些瑟瑟发抖的臣子,说道:“孤应该不只一次说过,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就行了,下次再胆敢犯上者,一律全家抄斩。”
“都听清孤的话了麽?”景非鸾问。
“回殿下,臣等听清了。”满堂大臣立刻附和道,见到景非鸾摆手,便都一一起身。
颜傅再也按捺不住,跨出了行列一步,正准备开口为礼国监求情。
“颜卿家,听说你的官邸已经建好了?”景非鸾抢先问。
“回殿下,已经建好了。”颜傅只能先回答,又道:“殿下……”
景非鸾截断他的话:“那甚好,近日孤在宫中深感烦闷,正打算出去走走,不知颜爱卿可会欢迎孤到府上作客?”
“这……”颜傅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见君王和满朝大臣都看著他,只能改口说道:“殿下愿意亲身光临寒舍,是臣的荣幸。”
“退朝。”太监那尖尖细细的嗓音传来。
满朝文武皆下跪恭送,景非鸾看了颜傅一眼,带著意味幽深的笑容背手而去。颜傅紧蹙起眉头,不时感觉到其他不怀好意的眼光扫过,仿佛都在等著看他这个侍郎到底还能当多久。
一回到府邸,颜傅便如临大敌般交代管家,佳肴用越小的碟子装越好,酒要备最清淡的那种,派四个下人候在桌边,再让其他闲空的下人在院子里喧闹,总之刻意布置出一个难以久坐的环境。
管家虽然纳闷,但也一一点头谨记下了,立刻就吩咐下人打点好一切。
从正午开始,那些莫名其妙的下人全被唤到院子中,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事吩咐他们去做,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酒菜也按颜傅所说的备好,每一碟比手掌还小,酒水也备上了怎麽喝都不会醉的桂花露。
可直到渐渐黄昏,酒菜反复热了好几次,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无聊得昏昏欲睡,一顶浅黑色漆花小轿才不急不徐地停在侍郎府门口。不等守门的护院通告,景非鸾一身华衣便服,带著炎毅和四个黑衣人,堂堂皇皇地从大门而入。
颜傅匆忙迎接,还来不及行礼便被一把扶住:“爱卿,孤算是微服私访,莫要惊动了下人,只当是友人相聚便可。”
景非鸾虽然话是如此,但是一旁的管家却连头都不敢抬。那身紫罗兰的提花缎,鳞玉玛瑙吊坠腰带,连随意扎发的丝带也是罕见的绸缎,矜贵中隐隐带著让人难以直视的威魄,任谁也不会将他看成一个普通的人。
“是。”颜傅应了声便转头带路。
见惯了皇宫的金碧辉煌,如今景非鸾再看这座府邸倒也别有一番味道,厅堂中铺著红木地板,墙挂著灵动的水墨画,一入门便看到两旁小茶几上摆著鲜绿的文竹,屋内一景一物都像主人般淡然高雅。
“颜傅想得真周到,连酒菜都备好了。”景非鸾开口唤的却是他的名字,入座後扫了一眼身後必恭必敬的几个下人:“让他们都下去吧,平时宫里的下人够多了,难得出到外面,总想著清净清净。”
“是……”颜傅再不乐意也不能拒绝。
看著下人全都退下後,景非鸾端起酒轻抿了一口,道:“这酒虽然清香,可惜始终不够醇郁,孤今日既然是作客,自然得带点手信上门,炎毅,你去把孤从宫中带来的贡酒拿来。”
炎毅领命而去,景非鸾看著像木头般杵在一旁的颜傅问:“颜傅,你怎麽不坐?”
他越是和颜悦色,颜傅却越觉得不安,恭敬地回:“殿下乃是尊贵君主,若是这样直呼微臣的名讳,岂不是折煞微臣了。”
景非鸾笑著站起身,扯著他的手臂将颜傅拉到座位旁,在按住他的肩膀压到椅子上,力道虽然小却不容拒绝。
“瞧你说的是什麽话,孤进门时便说了,今日是以友人的身份拜访,既然是大家都是朋友,颜傅当然也可以直接唤孤的名讳。”景非鸾笑著说。
颜傅一听急忙起身,却不料又被他扯住袖口,只能说:“殿下,臣不敢如此放肆。”
景非鸾倒也不向以往般继续跟他纠缠,拿过炎毅递上的酒,才不慌不忙地道:“炎毅,你带他们下去吧,孤想和颜傅两人好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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