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月是非》第66章

四个月前，父皇命我去查探这个富可敌国的是非城，我便在西湖边上邂逅了那个女子——宁馨。那时，西湖还不叫“西湖”，它只是个没有名字的湖泊。起初，我并未注意那个容面姣好的女子，而是一直关注摘下银面的是非城城主雁南渡。他果然是个美男子，就连我也自叹不如。突听有人唤了我一句“九哥”，手臂便被抓住，白如玉脂的脸上，一双蓄满思念之泪的眸子轻扇。从小身居皇宫的我，万事受缚，何尝有人这般凝视我。那一刻我的心亦如西湖之水。明知馨儿所念之人并非我，我却依然为之感动。
李梨禾来了，打断了我们，我立刻清醒过来，便匆匆离开。天下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还少吗？熟知这是不是又一个陷进？
可是，当我和她在赛诗会上再见，听她珠玑之词为天下女子抱不平，观她聪颖如雪智斗群儒，我不禁有些相见恨晚之感。鬼使神差的竟让她带走了风沉乐，还借黄爷之口让她完成为西湖赐名之愿。看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天真而从容的亲吻雁南渡，我竟有些嫉妒。
离开是非城，我的心突然有些沉甸甸的，我知道这里必将刻下我的一丝留恋。不久后，父皇下诏，邀请四大酒庄到夕歌举夺“酒魂”，其实是找借口除去是非城。因为是非城的财力物力实在太大了，足以威胁道戍月的统治，父皇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虽为她担忧，但还是为与她重逢有些窃喜。
在洛汀颐见到她时，我看见她眼中的一丝诧异一闪即逝，为此我很高兴，因为她并没有忘记我。她是那么的神秘，让我好奇不已，忍不住想解开她。她没有惊人之貌，却聪颖过人，伶牙俐齿的击退所有攻击是非城的人。并用真知灼见扭转乾坤，平息了父皇的怒火，使是非城转危为安，并且赢得父皇御赐的“酒魂”之名。他的刚强勇敢、淡定从容，就连游戏无数名花间的三皇兄曲水烈焰也为之赞赏。每次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看着雁南渡，看着他们之间的那种浓浓爱意和信任，我就不忍打扰。原来民间传言冷清残酷的是非城城主动情为红颜是真的。
我一直以为，御花园偏园内的那只狮子狗只是李如飞送给我的宠物，但我没想到他们父子竟然如此大胆公然欺骗了我。其实我早该知道他们父子二人的为人的，只是有的时候不愿看清而已。于是有了那场惊变。
当目睹馨儿为了救我奋不顾身的替我挡住风沉夜玦的凌厉之掌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我简直无法相信那个还在轻唱的女子就在一霎那香消玉殒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走在康庄大道上，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在她临死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她奋不顾身的原因，她的重情重义让我感动，可叹的是我不是她的九哥，有她这样的妹妹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对于她唯一的企求，我答应了，哪怕之后我会被一直看重我的父皇责骂处罚。看着她恋恋不舍的与雁南渡辞别，听着她的爱的誓言，所有人都沉默了，触动了。那一刻，我也真正明白为什么冷情残酷的雁南渡会为她眼底泛波，为她唇梢带笑，为她泪湿衣襟，为她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即使雁南渡从此失去了她，可我依然认为雁南渡是幸福的，因为他爱过，她爱他。
每次想起她，有丝丝暖意，有浅浅痛意。虽然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曲水洛汀，但是刁蛮任性的洛汀远远不及她，也许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洛汀为了大哥曲水回旋做出的那些事怎不让我寒彻心扉？皇室之子，本该无情，馨儿的出现唤起我心底的暖意。可是她走了，我的心又冻结了。为了不要自己沉浸在对她的思念之中，夺嫡之争成为了我人生的重要事情。
大哥、三哥和我明争暗斗，在朝中我们各自不择手段的笼络人心，费尽心思的巩固势力，还要提防对方。那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事实上，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可是如果我放弃做困兽之斗，那只能成为他们的刀下魂。有时我也在想：生活在这样一个母不疼父不爱的冰冷皇室之家，倒不如死掉。这样至少还有可能在来生投到母慈父爱的百姓家，哪怕一贫如洗，也是值得的。可是，每当想到馨儿为我而逝，我就告诉自己不可以轻易死去，因为我的命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不能辜负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为了巩固势力，防止天下作乱、那加攻袭，控制住是非城是最好的方法。为此，父皇忍痛割爱将洛汀赐给雁南渡，我想这也是父皇能成为九五之尊的原因。可是，大哥和洛汀竟然用移花接木之计，将木落嫁到是非城。奉命送亲的我自是不可推脱。他们竟然想借雁南渡之手除掉我，我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声“九哥”竟扭转乾坤。明明是一张与馨儿完全不一样的脸，却有着和馨儿一样的盈眸思念，我不禁愣住了，雁南渡和断浪眼中也闪过一丝异样。
说到断浪，我不禁觉得世事微妙、造化弄人。他竟是三年前失踪的二皇兄曲水飞扬。或者说，他从未出现过，那个所谓的曲水飞扬不过是父皇安排的替代品。而大哥曲水回旋也并非曲水家的子孙，他是皇后娘娘抱养的孤儿。父皇为了飞扬委曲求全，苏依在他心中的分量足以见得。
收回思绪，我浅浅问道：“那么你呢？”
木落放下手臂，双手负于身后，食指相钩，侧身向我问道：“明知高处不胜寒，你还是要坐上去吗？”
“你怎么就这么毫不避讳的问了出来呢？”她似乎总是那么大胆、直言不讳。
“因为我想知道！”我不解的看着她，对于她来说，我有那么重要吗？她继续道：“我想看见一个真正快乐、真正自由的曲水流觞！”
那一刻，我很感动！木落是继馨儿之后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但是，面对残酷的现实，我无法就此收手，也不能收手。我叹道：“曲水流觞，那本就是一个注定一生忧伤的名字，觞也殇者。”
木落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跑下台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好想时间就此停止，好让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她摇晃着我的手，指着是非城内蜿蜒爬行的雪溪道：“这才是真正的曲水流觞！”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雪溪上漂着一些花瓣。忽然，自上而下漂来一只精致的木雕酒杯，紧接着漂下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同时铮铮琴音随之奏起，惊水、莫柔、琦儿、电云起、冷青闪和音轻哼。雪溪两边的树林里陆续的走出人来，拿起水面上的酒杯轻酌。站在我身侧的木落柔美的轻唱道：
“让我轻轻的告诉你
天上的星星在等待
分享你的寂寞你的欢乐
还有什么不能说
让我慢慢的靠近你
伸出双手你还有我
给你我的幻想我的祝福
生命阳光最温暧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　
……”　
原来真正的“曲水流觞”是这样的闲情逸致、这样一种自由洒脱，这样一种同欢共乐。　
一曲毕，木落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此时，她的笑不再是那一种自若的笑，虽依然灿烂却有淡淡苦意；翦瞳也不再是如秋水一样静美，而是如方鉴一样明净，明净中满含真诚。　
“我只想你做一个快活王爷或者只是曲水流觞，而不是一个权倾天下，万人敬仰，却被天下这把枷锁禁锢的九五之尊。”说到这，木落踮起脚尖拥抱住我，一滴泪滑落掉进我的颈窝，烙的我心疼，我回抱住她。与其说是给她一个臂弯，倒不如说是她给我一个港湾。“知道吗”不论你是曲水流觞还是我的九哥，在我的心里一样重要！”我紧紧地抱住她，从小到大，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过、感动过，那种被人珍视的感觉是这天下任何稀世珍宝都无与伦比的。　
突然一支由酒幻化而成的箭射了过来，与此同时飞扬扔来一只酒杯，我伸手接住酒杯，快速接住如箭的酒，滴水不漏。　
“四弟，你当着雁南渡的面怀拥雁夫人，也太大胆了吧！”烈焰笑着轻酌一口，如焰火般绮丽瑰异的眸子别有深意的看向雁南渡。但是，我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烈焰如此亲切过。　
我和木落相视一笑，一齐飞下，走进雪溪亭。　
木落满眼笑意，嘴角轻翘的走到雁南渡身旁，雁南渡亦是如此，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大方。”烈焰眸光一闪，自斟自饮起来。雁南渡但笑不语，宠溺的看着木落，木落朝他笑笑。他们俩似乎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可以让周围的人也能感觉到那种温馨。真的是让人羡慕！　
“二哥，以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