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第73章


“在我接你回去之前,不要让任何男人碰你。我也不会碰任何女人。答应我……”
“可你是皇帝……”
“我的皇子已经足够多了。说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已近午时,再耽搁不得了,临走,世民又狠狠吻她。
趁机,姞儿一侧虎牙咬破他的唇,血液汩汩流出来,她吮吸着,眼眸顿时弥漫了水凄凄一片雾霭:那血腥微甜的真实感,让她相信他仍然属于她。
他唇上伤口仍在流血,凝望着她一脸哀怅,笑得异样温柔:“记着这个味道。”
姞儿又笑,点头应了,未及他走,便转身回帐,再不回眸。
世民纵马疾骋,践踏起滚滚烟尘,直到消失在天之尽头,亦没有回望。
毡帐内,姞儿仔细听了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最细微的动静也消逝,眼眶复又涌上湿泽雾气。
紫檀书案底下,放着一只花梨雀笼,以靛蓝色布帘遮了,见不到里面情景。
轻咬粉唇,姞儿不禁有些好奇,缓缓将布帘掀起来,露出里面缩头缩脑的小东西一只幼小雀鹰!
这只雀鹰通身为粉白色,尾羽略微带着淡淡的青灰色泽,它比姞儿的手掌稍微大一些,眼珠通透,有些怔愣地打量着姞儿。
它的爪上还系了一只蜡封的竹管,与姞儿小指一般粗细,她将竹管解下来,打开塞子,里面装了一封细绢小笺: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1)。”
姞儿星眸深沉,眼神恍惚,喃喃自语:“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2)”
(注:1,2都出自《洛神赋》夜晚,心神不安难以入睡,厚厚的晶霜沾满衣裳,直到天光大亮。虽然被困在月宫,但我会一直想念着君王。)
26
26、今宵枉将朝华拈 。。。 
今宵惘将朝花捻
松州城
每每华灯初上,芙蓉阁内便水精珠帘璀璨,漆金四壁辉煌,兰烛琼脂馥郁,清脂艳粉凝香,四下熏香琉璃盏中,皆燃起了催发□的香料。
更不须说姑娘们身上薄透透的蝉翼羽衣,轻灵妩媚,不时撩动得恩客们心神荡漾。
一身绫罗月白长袍的清逸男子,俊美风流,肩上伏一只通体粉白的雀鹰,踱着步子向芙蓉阁走来。
还隔着老远,就被招揽客人的姑娘们推搡着进来,那俊美男子也似是久经风月场,嘴角勾笑,反将推搡他的几个女子一起搂在怀中,还不时捏几下圆润大腿,怀中女子娇嗲埋怨,笑得花枝乱颤。
他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饶有兴致看着芙蓉阁中的摆设:除了金漆刷的多了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白衣男子逗弄着雀鹰,暗道:花无艳还真是,最喜黄金的颜色……
夜色渐浓,恩客们络绎不绝,一时间好不热闹!
而最逍遥的人,无疑是被名花榜美女们层层围绕的秦子期
姞儿轻抿了茶水,只见:
子期头埋在娉婷怀中,身子紧贴洛湘娇躯,蝶舞剥开一粒晶莹的碧绿菩提送入他口中,飞花正为他扇扇子……
这四位,都是名花榜上的佳人……
倏然,一美妇人怒气冲冲手持鸡毛掸,向百花丛中风流快活的美艳男子挥去啪、啪、啪:
“老娘的这些头牌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是陪着你个臭小子逍遥作乐的!不上客,你占着,上了客,你个混球你还占着!”
“嗞”
容颜魅艳的男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负气环住娉婷腰肢,懊恼抱怨:
“老妈,人家现在身体虚弱的很,还在生病!还在生病啦~~~~”
此言一出,那美妇鸡毛掸抽得更为凶悍:
“老娘怎没看出你哪儿虚弱整日游手好闲,三天两头往外头跑……竟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
“别打脸……老妈~~人家还是病号耶~~”
面容俊美如妖的男子抱头鼠窜,边跑边嚷,一阵风逃走。
姑娘们见状,皆以帕掩口“嗤嗤”笑着,因他离去,也四散开来。
看来,他生活得……蛮滋润的明眸微睐,姞儿朱唇弯成碧空一轮新月。
起身欲离开,恰见花无艳立在她桌前,浓妆艳粉,风流妖娆,却是比前些年沧桑许多。
从芙蓉阁的露台俯瞰松州城,灯火灼灼,游人纷织,因为没有“宵禁”,比长安城的夜晚要繁华许多,也喧嚣许多。
“你还真是他命中的劫数。原本打算迁出长安,就从此避开了你罢!我还特意和红芙商量许久,才下决心迁到松州城来。这儿、可是大唐的尽头了”
花无艳醉眼微殇,眯着眸子,眼角褶皱又层层增添许多,大咧咧笑着,手指着姞儿:“没想到,来了松州城,你嗝”
打个酒嗝,她定定望着姞儿,笑意更甚:“哈!你,还是阴魂不散……”
“花嬷嬷我……对不起。”搜肠刮肚,找到的,只有对不起三字而已,姞儿微涩,手执象牙筹,夹一粒花生米,喂了肩上的雀鹰。
“我是过来人,这事怨不得你,也怨不得他……”花无艳似是清醒许多,又自斟一盅:“你若为他的眼睛而自责,大可不必。因自责而见他,无异于往他伤口撒盐……子期他,从下生起,就是天生的盲”
闻言,姞儿大惊,缓缓看着花无艳,她此时已然酒醉,不像在说谎仰头又灌一盅杯中之物,花无艳重重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
“当年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便千方百计想打掉呵呵,青楼女子……笑话……生下的孩子,也是野种不知孩子父亲是谁。”
她咧嘴笑了,望着苍茫星空,神色恍惚:“可我不同。在他之前,我……从未接过客。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姞儿知道她口中的“他”,便是当今太上皇,李渊。心中凄然,姞儿摩挲花无艳的发,掌心全是枯萎的触觉。
“为了拿掉这个孩子,我几乎吃遍所有堕胎药,甚至怀着他接客……谁知,这孩子竟在我肚子里纹丝不动待到四五个月大时,我终于放弃了:或许,是上天让我留下这个孩子罢……让他成为我今后生活的希望。
“婴儿尚在腹中,我便已经取好他的名,不管男女,皆名为‘子期’……我与他相识在洞庭湖畔的一艘画舫。那时,我初及笄未久,老鸨怜我生于落魄官宦之家,琴舞辞赋精绝,且年幼性驯,便许我暂不接客,只在画舫垂一珠帘,为恩客抚琴助兴。
每每抚琴,琴音萦绕在洞庭湖飘摇的画舫上,恩客、游人皆驻足而听。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有个青衣少年掀开我的珠帘,他丰俊神清,质洁霜华,口中沉吟:“卿为伯牙,吾做子期”……无奈,伯牙仍在,子期已逝。“
……
晚风沁凉,姞儿恍然清醒,再看去,花无艳已面颊潮湿似梨花带雨,神思游移:“子期百日之时,已然如粉雕玉琢。唯独双眸无光,反应迟钝。大夫说:应是在娘胎中受了损,恐是要终生做盲人了……自那时,我不再惜身如玉,不再自命清高。色、艺,是我唯一生存的资本,纵使颜色早衰又如何,总是为人不齿又如何?至少我有足够的财物,可养子期一辈子……
“一旦有了生存的勇气,连老天也是眷顾我的。子期十岁那年,被一白须白眉的黑衣老者攥住手腕,他神情激动欲泣,几乎是在求我:夫人,可否令老夫收令公子为徒?我哑然失笑,说,犬子双目有疾。那白髯老者却说,成为他的徒弟,几年后,便得双眸清明……“
“几番纠缠,我终于让他带走子期,许久之后,我才得知,那是渺云宫望海阁的海魂尊主。那时,望海阁还没有从渺云宫脱离出来……
“那老者没有骗我,几年后,子期回来,已经成为俊美飘逸的少年,双眸墨绿清润,宛若翡翠的色泽……”
花无艳笑笑:“那臭小子见了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老妈,你长的真难看。”
……
她口中喃喃,神情恍惚,呓语般说了许久,大抵是关于子期孩提时的种种趣事,零零碎碎,无头无绪,因此姞儿并未记得真切。
时辰已迟,再回突厥自是不可能,姞儿当夜便下榻芙蓉阁。一来松州城鱼龙混杂,不安全;二来,她对芙蓉阁毕竟熟悉,颇有些旧地重游之意。相较突厥毡帐的席地被褥,姞儿更钟情于床榻。因此一夜无梦,睡得也踏实。
翌日,天光大亮,她梳洗完毕,又喂了会儿雀鹰,便打算向花无艳辞别离去。入得大厅,却只见花厅空荡荡,唯有满满一厅的澄明晨光,分外寂静。
须臾诧异之后,姞儿了然而笑:是了,芙蓉阁晚间上客,日里一般是要睡到午时方醒。许久不来,到把这一层给忘了。
细柔指尖轻轻抚弄肩头雀鹰,姞儿逗弄它一番,便欲离去,却听身后有男子声如琅玉:“蝶舞,把桌上的丹顶甘露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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