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第83章


那男子以汉人礼数躬身一拜,声若玉石铿鸣:“若医治不利,至多奉上头颅一颗,不过……只恐,谢晏三颗头颅亦不抵娘娘之性命金贵。”
心生一丝希望,世民侧目:“你有何要求?”
那男子眉宇凛然,面带敬畏,又行汉人跪拜大礼,沉声道:“恳请陛下颁旨,开放通关贸易,救助突厥子民以粮草。”
闻言,世民身形一凛,瞳孔骤然放大,笃定道:“医好淑妃,朕便准你!”
那男子“铿铿”磕头道:“谢陛下。”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见他如此,世民心有赞叹。
“回陛下,贱民谢晏。”
之后,谢晏连续数日不眠不休为姞儿针灸、熏浴、灌药,终于将她从鬼门关拽回来。
世民守着姞儿,亲眼目睹全部过程,绝没有谢晏先前说过的那般轻松。不禁又对他赞许几分。
·
九死一生,姞儿终于在世民怀中倏然醒来,正对上他噙着温柔的眸。
蓥白指尖颤抖着,轻轻抚摸他干涸的唇,顺着挺拔如山峦的鼻骨,一路蜿蜒,最后沿着修长剑眉划过,虚弱浅笑:
“能活着见到你,真好……”声音绵软无力。
世民见她容颜凄艳憔悴,幽潭眸光一窒,心痛如绞。
胸腔徒然起伏良久,却未发一言,只将她拥得更紧,宛如叹息般呢喃:“我们回家……”
回家……陡然两行清泪陨落,姞儿情愫千回百转,阖上双眸,仔细体味回家二字的含义。
是啊,她又要回去了。
除了那座万众敬仰的九重宫阙,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似乎她的一生,都在不停地绕着那座宫殿兜圈子。兜来兜去,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去那里。
此番出战突厥告捷,大军很快便要班师回朝。
临行前,谢晏趁四下无人,“噗通”一声跪在姞儿面前:“谢晏希望追随娘娘。”
姞儿心知他是救命恩人,忙虚扶他一把,道:“本宫何德何能,令谢先生委身寒庭?不过,本宫可举荐谢先生到太医院上任,如何?”
“谢娘娘知遇之恩!”谢晏又是一拜,清声琅琅。
姞儿微微眯起水眸,凝视眼前挺拔秀美的男子,淡笑莞尔,心道:假如这个人早些出现,或许,贞观元年她腹中胎儿就不会……
“谢先生,毋须多礼”她笑颜如花,对谢晏眉宇间显露的痴迷视而不见。
心中暗暗发誓:她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再发生,绝不。

十年边患,一朝肃清,仅寥寥数日,大败突厥的捷报已然传遍九州。
得知征伐突厥的大军由御驾亲率回京,长安城百姓于城外长挽十里红绫,列队相迎。
望着绵延十里的漫漫红绫,世民不由胸臆澎湃,倏然下得帝辇,对御前侍卫笃定道:“给朕一匹战马。”
那侍卫领命,须臾便牵来一匹长髯金睛赤蹄良驹:毛色乌亮似漆黑锦缎,金睛怒瞪,鼻息蒸腾。
世民满意颔首,纵身横跨上去,策马向后,与尾随帝辇的鸾凤辇比肩而行,感慨难抑:“淑妃,来看看今日这阵势。”
姞儿闻言,掀开流苏帷帘,立即被眼前浩浩涌动的十里红绫震慑,又见世民一袭龙袍在身,正首祥云金丝莽龙,张牙舞爪,翻江倒海,恰与此时漫天红绫的盛景相得益彰!
不禁赞叹:“皇上圣明英主,自然深得人心。”
闻言,世民情愫陡然激昂,乌眸深邃沉寂,嘴角勾笑,猛一拽姞儿皓腕,将她侧揽在马上。
待飘翩衣袂落定,姞儿才回过神来,随即挣扎道:“皇上!”这不合礼法。
“无妨。”世民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带着成熟男子的醉人气息,深沉而灼热:
“乖乖坐好。朕已两年未近女色。”
果然,姞儿面颊倏然赧红,再不打算挣脱他怀抱。
见她香腮绯颈,他不禁痴迷沉醉,转而沉沉吸气,眸光陡然犀利,巍峨尊胄毕现,朗声唤道:“李靖,你行在朕前面。”
李靖魁梧轩昂而不失气度儒雅,眉眼间已略有了些沧桑,听皇上如此说,他面色黯凛,忙推脱道:“末将不敢。”君臣之礼,不可逾越。
“朕既命你去,你去便是。卿固然有过,但肃清西疆,功在社稷,足可留名青史,卿理当受次殊荣。况且,这十里红绫,乃长安百姓为卿所挽,朕亦无意夺人功勋……”世民神情怡然,却字字铿锵有力。
李靖喉头滚动几下,声有微颤:“臣,遵旨。”
许多年以后,长安城的百姓仍对这日的盛况津津乐道:
十里红绫绵延轻挽,蔽日旌旗猎猎涌动,连天铁骑腾息嘶鸣!
李靖将军策马行于凯旋大军之首,甲胄燿金,金戈凛冽;
甚至连当今圣上也下了帝辇,策马尾随在其后。
而圣上怀中拥着的柔弱美人,更是艳绝尘寰,为煞气萧萧的数万铁骑增添几许迤逦春色。
令人不禁感慨:若无那美人一脉丽色相衬,这万里山河,该是怎样的寂寥萧索。

姞儿偎在世民怀中,进得长安城,越过泱泱长安百姓,入得皇宫,绕道玄武门,最后行至承天门,赫然见文武百官、后宫嫔妃早已列队侯在甘露殿前:
“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姞儿凝视朝中百官、后宫嫔妃的朝拜,面无波澜:他们恐怕还没有看见她罢。
“众卿平身”
“谢吾皇”
果然,礼毕之后,所有人都瞥见了皇上怀中颜色凄美的白裳女子。
霎时有数道森寒目光狠狠射来,姞儿美眸清冽,笑颜莞尔,逐个冲那些目光的主人看过去:
我杨姞儿失去的,必要加倍夺回来。
对那几道锐利如刀的视线,世民也似有所觉,下意识将姞儿拥得紧些,又耐着心思听了几个老臣不咸不淡的歌功颂德之辞,终于逮着机会道:“列位臣工都散了罢,今夜设宴承乾殿,为我大唐将士接风洗尘。”
满朝臣子及后宫嫔妃又是一番叩拜,谢恩,云云。
世民方得脱身,又马不停蹄召了房玄龄,萧瑀,长孙无忌等人进尚书房议事,姞儿自是回窈淑苑。
霞绯紫幄鸾凤辇刚驶过太液池就倏然停住。
“怎么了?”姞儿略有疑惑,素指挽帘看去
却是一个碧裳美婢携着两个锦衣绣冠的少年站在窈淑苑外,似是等待了许久。见她掀帘,三人“噗通”跪倒在地。
姞儿凝白细指紧攥帷帘,颤抖不止,眼前弥漫凄凄水雾,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莲步徐移,下得凤辇,不等走过去,已眼眶泛红晶泪滚滚,硬是缓缓笑开来:“彩衣,你哭什么,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
“娘娘。”彩衣抽噎着,泪如泉涌。
恪与音也嚎啕大哭,姞儿心痛如绞,咬着牙道:“彩衣,将两位皇子送回他们自己的寝宫。”
“娘娘”彩衣双目圆睁,陡然脱口而出。
恪哭得愈发凶,音似是明白了什么,竟不再哭,只紧咬了唇,徒然哽噎着。
“连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么?”姞儿硬着心肠道。
按祖制,皇子有自己寝宫之后,便不应再与生母过于亲密,除非有皇帝额外的恩准。她还没有获得这个“额外”的恩准。母亲说的没错,世民对她的情分,亦是这两个孩子得以在这座宫殿中活下来的保证。
彩衣“咚咚”磕个头,颤声道:“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

“仔细照料两位皇子,莫要辜负本宫。”
姞儿微眯星眸,望着太液池清碧微澜,与莲池相接,蒙蒙暮色中,依稀可见那座临空盘桓的回廊。
回廊下,一池枯萎。
彩衣不语,只重重叩头,长久不起。她如今已是正四品女官,断不能再服侍嫔妃。
茫茫穹宇,回笼天岸彼端。
碧裳女子仍叩头在地,身侧各立一位皇子。淑妃已乘着凤辇,回了窈淑苑。
窈淑苑并未因她的离开变得荒芜,相反的,却因世民将龙榻、御案设在此处,陡添几分恢弘帝王之气。
不过,她最先注意到的倒不是这些,是窈淑苑中莫名多出的数名妖娆风骚的婢子她们虽恭敬叩拜,却在顾盼深思间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清傲、怨愤。
沁雪素善察言观色,已觉出此时境况诡异,轻声道:“娘娘……”
姞儿一翦秋瞳晦涩,扑朔迷离,转而娥眉微挑,冲那群容颜生疏的婢子蔚然深笑:“本宫乏了,你们几个去准备浴汤来……”
回眸又对浣碧吩咐道:
“今日就‘月麟香’罢,你将方子给她们说清楚,免得笨手笨脚坏了本宫沐浴的兴致。”
浣碧诺诺应了,眸中微有喜色。
准备正一品夫人的浴汤,可是件大工程,光是将那浴桶抬来,就这几个妮子呛的。更何况,还要一点一点将水加满。
那些罗裳香艳的婢子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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