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花》第95章


“况复……两心同……”我低喃,如同呓语。指腹碾过窗沿,木框上细密有致的纹理一点点从指尖划过,像刻在岁月里的那些记忆,斑驳模糊,却又深刻地存在着,无论化作了户枢还是窗棂,都不会消失。
那天他说:萌儿,到我背上来……让我背背你吧,趁现在还能背得起……
我曾是坚信,他会这样一直背着我,一生一代一双人地,走到岁月的尽头。依旧是一生一代,但我们不是那用红线牵绊着的一双人。依旧是岁月尽头,但这条路上,已经只剩下我一个。
一个的声音唤回了我渐远的思绪:“福晋,您怎么还没睡?”
我直直地看着她,心口绞着,半晌方才哽咽道:“笙儿,我好难过。”
中午的事情,我半句都没有提,只是抱着眼前人狠狠哭了一场,宣泄心中的压抑。心力交瘁的感觉涌上,我终是在疲惫中睡了过去,那一刻,耳边仿佛还萦绕着自己低哑的哭泣,断断续续,尾音不绝。
秋末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去,阳光淡淡的,落在庭院中,为初冬的凌朔平添一份温软。
“要不奴婢去搬张躺椅出来?”蕊薏一边扶我,一边出声询问。
我慢慢摇头,生怕惊动到这刚刚消停下去的小主子:“不用了,这天凉得我有些受不了,还是回屋里吧。”其实不全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快要临盆的肚子着实太重,让我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休息。
“嗯,奴婢这就……”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异样的痛便袭了上来,我下意识地弓起身子,咬牙道:“蕊薏,我好像要生了。”
小丫头惊了一声,立刻说:“我先扶您进去,然后就去叫产婆。”
腹中的痛一阵阵袭来,我感觉到这绝不是产前周期性的阵痛,而是真正马上要生了的痛楚。刚在床上躺下,我便吃力地对她说:“不行了,叫……叫产婆。”
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我正疼得满头大汗,却见她一个人又跑了回来,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嗓音说:“晴主子不在,也没瞧见笙儿姐姐,奴婢不知道上哪儿去请产婆。”
上哪儿去请产婆?预产期就在这几天,院子里没有请产婆过来么?这时,疼痛忽然数百倍地扩大,清晰地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耳边嗡嗡作响,一声尖利响起:“血!福晋,好多血!”
我努力想要坐起身子,但手臂一直用不上力,蕊薏看呆了一般立在旁边,也不上来扶一把。勉强伸起脖子,只见满目的殷红,染尽了我的旗服后,又蔓延上床单。腹中的生命仿似以一种我可以感觉到的方式在流逝,我想叫想喊,却只能哑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福晋,福晋。”
闻音,我如同在无边汪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笙儿,叫大夫来,大夫……好多血!都是我的……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一张焦急的脸撞入眼睑,她口中还在一遍一遍地唤我。
睁眼的瞬间,我几乎是抬手就抓住了她:“笙儿,快,叫大夫!”
她连连点头问:“您哪里不舒服?奴婢马上就去请大夫来!”
“我……”刚说了一个字,我便愣住了,同时瞥向自己掩在被子下的腹部——还是六个多月的模样。看到这一幕后,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后,整个人更加疲倦,原来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我没事,只是做恶梦了。”
她看着我,温柔的表情如同哄孩子的母亲一般:“睡吧,奴婢就守在这儿,帮您赶走所有的恶梦。”
我想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却连嘴角都无力抬起,就睡着了,
No。68
笙儿,谢谢你愿意守护我,可是,你所不知道的是,世间的梦靥都长在人的心口,所以,只有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人,才能将它赶走。
一连十几天,我几乎每晚都会做恶梦。
我梦见自己一开门,就看见淑墨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里,她冲我莞尔一笑:“你一天活在这个世上,我就一天做不了福晋!那不如,你早点离开吧……”
我急急退开一步,母性本能地去护自己的肚子,却发现小腹一片平坦,只听她嘲弄地说:“你那孽种都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清醒过来吗?”
“你……你杀了我的孩子?”
她缓步走进来,娇美的花容离我是那么得近,近在咫尺,与此同时,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我没有,他是你自己亲手杀死的。”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
“为了挽回爷,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嗤笑一声,“可惜呀……孩子弄没了,爷却懒得看你一眼。”
你胡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我痛苦地蹲在地上,脑子里如有针扎,疼得要命,但嘴里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撕心裂肺的感觉,一直要等我痛得醒过来才会消失殆尽,尽管是在做梦,但醒来后却好像真正经历过一般,那种自骨子里衍生出来的痛楚,让我深刻至极。甚至,甚至于都不敢睡觉,生怕再做一次一模一样的梦。
可即便我想硬撑着不睡,但肚子里的宝宝根本没办法经受我这样的折腾,他还在成长,他尚待苏醒,因此他需要母亲提供足够的养分,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淑墨之后,我又常常梦见自己一个人站在山上,那是一片只生长有绿草的山,低矮而柔滑的曲线上,没有一棵树。可就是在这样一座一目便可了然的山上,我弄丢了自己的孩子,梦里的记忆中,他是个安静听话的小阿哥,我本牵着他一直在走,想要回家。可是,走着走着,手中忽然就失去了牵挂,目及四周,天地空旷,独剩我一人。
“绶恩!”我漫山遍野地唤他。“绶恩!你在哪儿?”
不知叫了多少遍,我的嗓子已经完全哑去,忽听山中传来一声凄厉地狼嚎,接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我的绶恩,是被狼叼走了。
然后我便顺着狼嚎传来的方向追赶,一直追,一直追,永远没有尽头……
这样的梦,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明知道是在做梦,可就是抱着一丝有可能是现实的念想,每一次地竭力去追赶,每一次都哭着呼唤。
虽是极力隐瞒,我日渐萎靡的精神状态还是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六月的尾巴上,七月的睫毛下,我病倒了,在身体上以及心理上。大夫一诊便断言我病由心生,若是积郁不解,便无法根治。
众人一同着急,但都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十四的信寄了来,我病在床上,还未及拆开,门外忽然响起了蕊薏的声音:“王……奴婢给王爷请安!”那“请安”二字还没落下,门就被人粗暴地打开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吓得本能一惊,身子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萌儿。”
熟悉的怀抱和气息,刹那间夺取了我的神魂。失而复得的温暖,哪怕是片刻,也让我不舍推开。我知道我不好,可有些人有些事,对我来说就像白罂粟,明知有毒,却忍不住要靠近。
“对不起。”他呼出的热气化在我耳边,一点点侵蚀着我的感官。“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想问:你不是已经有她了吗?我想问:你究竟想置我于何地?可是,偏偏什么话都问不出口,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因为不问,就永远都不会得到那个让人伤让人痛的答案。
他拥着我,用力而又小心翼翼。“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那刺耳的一词扎在心口,我蓦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只是摇头,一个简单如厮的动作,让我做得如履薄冰。我是贪恋你的味道,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和她一同分享,我所坚持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温柔地安抚我的决绝:“萌儿,我只想要说,对不起,我自私地用爱伤害了你。”
喵————喵————喵————喵————喵
十三番外
——山无棱,江水为竭,夏雨雪,冬雷阵阵,我都依旧如此爱你。
喵————喵————喵————喵————喵
今年的春天,雨水丰沛,淅淅沥沥的,有时会下一整夜。每当这个时候,萌儿就很开心,除了在我腿疾严重的那段日子里,她一向都很喜欢听雨,特别是这种滴滴答答,娇羞而来的小雨。
不知是不是最近太劳累的原因,消停了许久的膝盖,又开始有了针刺一般的疼痛。夜里有时会疼得醒来,然后看见像只小猫似的蜷在身边的她,膝上的痛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我不打算把病情告诉她,免得她失了听雨的兴致。
四哥本说让我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的,但我回绝了,因为这样迟早都会被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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