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痛》第59章


喝光了酒之后,陌生男人递给罗滋一支卷烟,但他摸来摸去,没有火。罗滋掏出自己的火柴,为他点了火。
小小的火光刚好照亮了这个男人的脸,还有他们置身的这个小酒馆的一角。
罗滋对这个胡子拉碴、鼻如狮头、与三星堆出土的脸面上双目相似的男人说:“我见过你。”
“三星堆”男人不语。
罗滋又说:”对,我在丛林寺见过你。你在跟踪我吗?”
“三星堆”男人开口了:”我是马尔康人。我翻过了邛崃山,到处找我的女人,她离开我跑了。我马群散了,羊群也散了,我不管,我要把我的女人找回来。”
“我是从南方来的。”
“你带了一个女人,不是吗?她很像我的女人。”
“你错了,她是和我一起从南方来的,她是我的女人。”
“三星堆”男人说:”我知道她一定是往南方走的,她没带衣服,没带任何东西,连食物都没有,她急急的就跑掉了,有男人抓了她的心。”
“如果有男人抓了她的心,你还能抓得回来吗?”罗滋问。
“三星堆”男人不再说话。
烟抽尽了,许久,“三星堆”男人摸着他的胡子说:“我知道你有车,我想搭你的车。我想,她可能就躲藏在那些来重庆旅游的游客里面。特别是去九寨沟的游人,这个季节,据说一天有三万!我相信,她就想在那些游客之中找一个男人,跟他走……”
“我们不去九寨沟。”罗滋说,“帮不了你呢。我们要去松潘。”
“我刚离开那里。松潘那里可能会出事。”“三星堆”男人说,表情有些痛苦。
“那里去九寨沟不是很近吗?你为什么又跑来这里?”
“是有人告诉我说在什邡看见了她。”
说完,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进了阴冷的夜色之中。
罗滋想,那个有一双美丽而专注的眼睛的女人,转瞬即逝,看来并非他的幻觉。
夜里的感觉,远方的山更远了,慢慢的黑到看不见。山脚的灯火,已经密密麻麻,村庄里的人这会儿在围着火炉摆龙门阵了……
他要回去,回旅店看他的女人,她不会跑,一定在乖乖的睡,等着他。
恍惚间,他发现,在酒馆黑暗的里面,柜台旁的火炉,在火光的映照之中,就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十分明亮。他再看,又没有了。
“老板——”他说,“多少钱?”
在他最后吐出的烟雾中,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脸蛋有两团黑影:“先生,”女人在烟雾缭绕中凑上来:“你可不可以捎上我?帮帮我吧,带我走。”
罗滋吓了一跳。他刚要回答,只见”三星堆”男人又迈着他壮健的步子来了。
女人立刻藏到黑暗的深处。
男人从怀里掏出大把纸样的东西,塞给罗滋:“伙计,拿着这个,当你翻过一个山梁子的时候,就撒一些,喊多几声‘阿娜赛吁!’山神就会保佑你们平安。这几日,不晓得郎个搞起的,松潘那边,鸡犬不宁,老鼠都跑到公路上来了,你要小心些,记住,喊‘阿娜赛吁’!”
在“三星堆”男人说话的空隙,罗滋回头找那女人,却是半点影子都没有。
罗滋心想:是我醉了……
一一四为了赶时间,他们天不亮就上路。
罗滋准备发动车的时候,偶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披头散发的马尔康女人。
琼也发现了,正望着罗滋笑:“你昨天晚上惹麻烦了?这是个迷路的女人吗?她迷上你了?”
那女人本来伏在座位上的,现在只好抬起身来。
罗滋转过身问:“你从他那儿跑掉了吗?”
马尔康女人说:“他找不到我的,找不到。”
琼转过肩看那脸上有“高原红”的女人,不解望着罗滋。
“你不能躲在我的车里,我不能带你走的,我老婆不喜欢。”罗滋用本地人的口气对那女人说。马尔康女人不吭声,固执的坐着不动。
“你不要离开他,”罗滋劝道,“他很爱你,你离开他他活不下去的。”
马尔康女人还是不说话,一双完美的大眼睛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
琼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你的男人?”
马尔康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稞糌粑放进嘴里,边咀嚼边说:“我不想再给他看牦牛和马群羊群,我已经看了很多年牦牛了!”
罗滋说:“别的女人不是一生一世都在看牦牛吗?她们的牦牛会越来越多。”
“地上的牦牛再多也不会让我觉得幸福,天上的雄鹰虽然孤独,却能看到美丽的风景,把我的心带到很远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2。 道路发亮
琼听见从马尔康女人胸腔中传出来的声声叹息。她想说什么,罗滋说话了,他望着马尔康女人的眼睛:“可是,康巴女人是不会背叛她们的丈夫的啊!”
马尔康女人咬着嘴唇:“到了冬天的时候,若尔盖的草都被冰雪覆盖,草死了,只有根还活着。春天,红原上的草又长出来了,你说那长出来的,还是原来的草吗?”
“当然不是。”罗滋只好说。
“对了。女人的心已经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颗心了。”
大家一时没说话,在车里默默坐着。
罗滋看着琼,琼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点头。
于是罗滋又对后面的马尔康女人说:“好了,我老婆想通了,我们答应帮你。但是,你想去哪里?还有,你得告诉我们,女人的心是如何变的。”
马尔康女人深深叹口气:“我在阿坝的时候,一到晚上,那些藏族男人就到镇上来喝酒、唱歌,有时候还跳舞,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他们的帐篷里去。有一个黑黑的汉子,他年青又英俊,他的歌声最动听,即使是在远远的雪山顶,也可以听得见他的歌声。这个穿藏袍的男人啊,他腰间的藏刀比什么都更锋利,他的舞蹈像雄鹰一样,他迷住了我的心!他说,他家已有上千头牦牛,还有马匹和一大群羊,他要我嫁给他。我说我已经嫁人了。他就把自己的手指头割破,将血全部滴进酒里,然后把酒全喝光,将瓶子砸碎。他最后说,他不要牦牛和马匹了,他要周游世界,去找更漂亮的女人……”
说到这里,马尔康女人放声痛哭起来。
她哭着说:“我要去找他,我夜夜都梦着他。他曾经给我一条皮腰带,上面镶有红宝石,这是他最贵重的东西……我在白天里睁大了眼睛看他的身影,在夜里用我的鼻子嗅他的气味,我会找到他的……求求你们,带我走,我要找那个雄鹰一样的男人,他带走了我的心!”
一一五灰绿的岷江水迎面而来,溅出无穷无尽的水花。男人默默无言地开车,两个女人就看那白花花的水,那是这寂寞的路途上最快活美丽的。
每当车爬上一道高高的山梁子,琼就和马尔康女人一起,把那些画有符咒的各色纸片撒出去,一齐大叫:“阿娜赛吁——”
经过了小寨子沟,不久就到了上下海子。
到上海子的时候,吉普车熄火了。他们在茂县时因为马尔康女人而忘记了加油。
罗滋只好将车停在路边,等待过往的车辆。
站在公路上往下望,上下海子的水没有流动,是碧绿的颜色,如同坚硬的翡翠。半个多世纪前,这里的大山之间是两个富裕的村庄,不是“海子”。有一天深夜,突然之间地动山摇,大山分裂成为宽阔的峡谷,村庄陷落谷底,地下水汹涌而出……没有叹息和呼救,无论鸡犬牛马、男女老幼、幸福怨艾、欢乐哀愁,一切人间声息事务,和夜晚的梦一道,永远地沉没于八十余米深的水中……
上下海子,就是那次大地震留下来的堰塞湖。
如今,他们只看见涟漪起伏的碧绿的水。海子边的山坡,种满了玉米,山水之间,宁静如水,没有一丝往昔的记忆。
明媚的阳光下,山坡上的玉米挺拔茁壮,绿油油的。
等了近两个小时,还是看不到过往车辆,三个人有些着急了。车里仅剩的几只啤酒也喝光。最后一支香烟,罗滋给了马尔康女人,他和琼则分吃了一块她的青稞糌粑。
“到松潘就好了,”罗滋安慰她们,“到了那里,我要在车里装满食品:啤酒、牦牛肉干,以及琼爱吃的红李子。”
终于有一辆旅游车来了,罗滋拦住,要求司机给些油。车里是广西来的一个旅游团,全陪是广西人,不耐烦地催促重庆司机:“他妈的,赶快一走了之,理他干什么?耽误我们的时间!”
重庆的地陪是个哼着山歌的藏族小伙子,立刻呵斥他的广西同事:“你他妈的住嘴,换了是我们要人帮助呢?你这种人出门在外,肯定讨死!”
灌好油,琼给钱给司机,司机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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